他是她的血脈親人,更是她精神上的依賴和歸屬。
眼下素素說出這種話,沈青卿的一個反應不是感動,而是警惕和懷疑。
並不是她爲人敏感多疑,而是在她的記憶之中,素素來到樓裏後,雖然和原身接觸過幾次,但並沒有多深的交情。
而沈庭雖年紀小卻內斂沉穩,極少和旁的花娘獨處深交。
素素忽然提出這樣的主意,多多少少有些交淺言深,
她是真的喜歡弟弟,還是另有所圖?
沈青卿心頭千迴百轉,臉上卻未動聲色。
她怕對方看出自己的猜忌,便沒急着拒絕,只是柔和的笑着摸了摸弟弟的頭頂,回她道:
“多謝姐姐的這份心意,這些事還是等塵埃落定之後再說吧。”
素素見她沒有拒絕,眸間顯出幾分歡喜,用力點頭道了句“好!”
*
今兒來觀禮的人可不少,紅媽媽爲了撐場面,還特意請了贊者來爲沈青卿梳髮加笄,這可是旁的花娘都沒有過的待遇。
醉仙樓的大門兒一開,對這日期待許久的老爺公子們便蜂擁而入,
出不出的起銀子另說,他們早就想看看北平第一美人究竟生得何等模樣,今日總算是能如願以償,一睹芳容了。
紅媽媽辦事素來周到的很,她知道今日要來的貴客定不會少,便把靠近儀式臺的幾個上座特意空了出來,免得人到了沒地兒坐,豈不是惹得貴人不快?
就好比最早到的盛二爺,他這會兒便坐在一處視野極佳的隔間之中,右手邊摟着寵妾素素,左手邊還帶着位一臉興奮的玉面“小公子”。
紅媽媽方纔接待時一眼就認了出來,那便是此前女扮男裝來樓裏尋卿孃的那位小姑娘。
這一行人的到來讓紅媽媽的心頭更是有了底,臉上彷彿開了花,眼睛直接笑成了一條縫。
此時臺子上是舞伎在獻舞,個個衣衫輕薄長袖揮舞,水蛇一般的腰肢隨着絲竹聲妖嬈扭動,來客進門一瞧,便覺着心生盪漾。
賓客進的越來越多,皆是紅光滿面的往裏走,花娘們也喜笑顏開的迎上去,
待客的待客,陪酒的陪酒,聽曲的聽曲,賞舞的賞舞,樓裏上上下下一時間沸沸揚揚。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唯獨沈青卿和沈庭姐弟倆留在閨房中等待着吉時。
想起方纔素素的話,沈庭有些不高興,他拉了拉姐姐的手,蹙着眉頭道:
“阿姐方纔爲何不拒絕她?難道真打算不要我了嗎?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阿姐分開的!”
沈青卿看出了弟弟的不安,便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眉心,笑着道:
“傻話,阿姐怎麼捨得不要你,只是……”
她停頓了一下,有心趁這個機會培養培養弟弟遇事的敏銳感,便問他道:
“你先同阿姐說說,你覺得素素爲何要你跟着她?”
沈庭聽罷思忖了一瞬,搖頭道:
“不知,她明明和我們不是很熟,我也想不明白她爲何忽然要這樣說。”
沈庭這次沒急着回答,而是垂眸回憶了一會兒,忽得想起什麼似的用力點頭,
“那是她剛來樓裏時候的事,那天她被關在小黑屋受罰,紅媽媽讓我去給她送飯,然後她就問我了幾個問題。”
沈青卿聽罷神色一變,立即問道:
“她問你什麼了?”
“嗯……她問我多大年紀了,還問阿姐和我是怎麼來這裏的,問我們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沈青卿聽後眯了眯眼,心頭對素素的猜疑之心越來越重,
“後來呢?可還同你說過什麼?”
“後來……就和別的花娘姐姐差不多,時不時給我些零嘴喫,也偶爾會問我們從前的瑣事……
對了,以前我還同阿姐你說過這事的。”
阿庭這麼一提醒,沈青卿也記起來了。
在原身的記憶中,有一次阿庭和她說新來的花娘經常向他打聽他們以前的事,只是原身那時候整日憂心即將及笄的事,壓根沒往心裏去……
現在回想起來,沈青卿就反應過來這個素素百分之百有問題!
她問弟弟的這些話看似閒聊,可同今日的事聯想到一起,就總覺得有那麼一絲不尋常了……
沈青卿戒備心頓時豎起,握緊沈庭的手叮囑道:
“日後再有這種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阿姐,萬萬不可隱瞞。”
阿庭雖不明就裏,但見姐姐神色凝重,便認真的點頭應下。
樓上屋裏頭姐弟倆說着話,樓下此時熱鬧不已。
紅媽媽滿面堆笑的侯在門口,一擡眼便瞧見陳老爺到了。
陳老爺身上的傷似乎還沒好利索,他被兩個小廝攙扶着,緩緩進了醉仙樓的大門。
紅媽媽好似沒看到他的傷,笑眯眯的迎過去,甩着手帕嗔道:
“陳大老爺怎麼這麼久都不來?姑娘們可都是巴巴惦記着您呢!”
話落她使了個眼色,身邊的兩個花娘當即撲了上去,圍着陳老爺嬌滴滴的撒起了嬌,
“奴家好想你呀~”
“就是,大老爺這麼久都不來莫不是忘了姐妹們?”
陳老爺最喫這套,當即哈哈大笑着摟過兩個美人,一人臉上香了一口。
三人黏糊了一會兒,他給姑娘們各自發了賞銀,隨之擡眼看了圈廳內,朝着紅媽媽招招手,低聲問道:
“五爺可來了?”
紅媽媽搖搖頭。
陳老爺見狀頓時樂了,原本還有幾分忐忑的步伐瞬間放大了許多,嗓門都擡高了不少,腆着肚子道:
“行了,趕快給爺尋個好地方,爺今兒要好好欣賞欣賞我們卿孃的絕色!”
紅媽媽道了句“好勒~!”
便讓姑娘們將他引去了臺子的另一頭,特意避開了盛二爺那間。
這廂安排好了陳老爺,紅媽媽便又回了大門口迎客,卻不想這次讓她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溫珏,那個曾經允諾要爲卿娘贖身,卻轉眼娶了別家女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