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安速度極快,拉開世子等人好幾丈遠。
聽到父親的輕喚,他立刻回過頭,問向燕王道:
“父王,感覺如何?”
燕王確實已經醒了,但他並未動作,仍然靠在兒子的身上,眼睛亦未睜開,
只是那略顯粗重的氣息,彰顯着他此時的怒氣。
好半晌,才低聲開了口,語調低沉傷感,
“你皇祖父,好狠的心吶……”
盛淮安聽出其言語中的悲傷,眸間頓時染上了絲絲赤色,英俊的面龐上神情愈加冷峻。
他從小到大最敬佩的人便是父王,
年少時便跟在其身側四處征戰,親眼看着父王爲了大魏國土,爲了朝廷滿身傷痕,鞠躬盡瘁。
朝廷常有人說燕王野心大,有着不臣之心,可盛淮安卻是明白自己父親的。
父王有勇有謀,在同輩的幾個皇子之中能力最強,
對那儲君之位並非沒有想法,但他絕無反意!
他只是和自己一樣,也無比敬重着他的父親,
做再多的事,立再多的功,也不過是儘自己所能,想爲他的父親分擔些事情罷了。
前些年皇祖父身體好時,還曾來北地探望過這一脈,
盛淮安至今還記得那幾日同皇祖父在一起時,父王臉上的真摯笑容。
可皇祖父年紀大了,日月更迭,他老人家身體每況愈下,政務之事便逐漸轉交於太子的手中。
自那以後,父王連皇祖父的信都極少收到。
盛淮安除夕那日還看到父王在書房之中,反覆看着皇祖父前幾年寫給他的信。
父王他是北地之主,是戰功赫赫的燕北王,可他也是一個愛重父親,會思念父親的孝子!
眼下卻連送父親最後一程都不能。
這道禁止藩王入京的聖旨究竟是先帝的意思還是太子的意思無從得知,
但不論其用意何爲,都是傷了父王的心……
思及此處,盛淮安握着繮繩的手緊了又緊,俊臉陰沉,眸間是掩不住的怒意。
小半個時辰後,
盛淮安等人快馬加鞭抵達桐城,將“昏迷不醒”的燕王送去醫治。
郎中請了一個又一個,湯藥灌了一碗又一碗,折騰了許久纔將面色蒼白的燕王喚醒。
不出半日,
燕王因先帝殯天,又不得入京奔喪而悲傷過度,吐血病倒的事就傳遍了桐城。
*
北平。
皇帝殯天,百姓需服喪百日,
忌酒肉,禁作樂,原本祥和繁華的主城如今一片肅然。
就連巷子裏聚在一起玩耍的孩童,都被家中長輩再三叮囑萬萬不可高聲嬉鬧。
燕王府內更是氣氛莊重。
府邸上下掛滿了白綢,正門口和幾個角門皆有重兵把守,足以看出形勢緊張。
邱神醫果然厲害,不過一夜的時間就研究出了完顏玉體內是什麼毒。
只是解藥有些麻煩,有幾味藥得在別地方調配過來,需要等待些時日。
完顏玉幾年的時間都等了,又怎會在意這幾天,笑着道了句無妨後,真摯的向邱神醫道謝。
安頓好阿孃和阿弟,沈青卿便忙碌起正事——種植棉花。
燕王妃是知曉此事的,特意叫了一處莊子的管事來,任沈青卿隨意調遣。
如今形勢不定,王府中人都不可隨意出門,沈青卿自然也是如此,便只能由這位管事從中跑腿,遊走於府內外。
王府後宅的女子們都聽說府中來了位嬌客,只知是五爺養在外頭的那位神女,
至於與其同住的還有何人,一概不知。
有那閒着沒事好奇的,想要探知一二,卻不想什麼也問不出來。
只因陶怡居由柳媽媽親自看管着,她管教的下人個個口風極嚴,
不論是何人來旁敲側擊,都是無功而返。
盛二爺的院子裏頭,也有人好奇着此事。
蟬掛樹梢,知了知了的叫個不停。
天氣炎熱,人們心頭本就厭煩不已,被這東西吵得更是腦仁兒發脹。
二奶奶蕭妙芸坐在房中,正專心致志的爲二爺縫裏衣,就聽丫鬟來報,
說素姨娘要出去,想去陶怡居探望那位沈姑娘。
蕭妙芸聽罷頓時擰起眉,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瞧見素素一身喪服,低眉斂目的站在垂花門邊上,臉上雖清湯寡水,卻仍是一副狐媚相。
蕭妙芸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沉着臉走至近前,張口便是訓斥,
“你又作什麼妖?也不瞧瞧眼下是什麼時候,也敢四處走動?沒規矩!”
素素似乎早就習慣了她這般態度,聽罷面不改色,只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後,語氣溫和的回道:
“奴婢只是聽聞沈姑娘來了,便想去陶怡居探望……”
“探望?”蕭妙芸冷笑一聲,輕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冷嘲熱諷的說道:
“王妃今晨剛剛下的令,任何人不得去陶怡居叨擾,便是我這正頭夫人都不敢造次,
你一個妾室倒是膽子大的很,越俎代庖充當起主家來,
滾回屋子裏待着去!莫要給二爺惹麻煩!”
素素始終低垂着頭,聽罷眸光流轉,沉默了一會兒後臉上擺出一副柔弱相,期期艾艾的說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許久未曾見到沈姑娘了,
聽聞她進了府,這才一時逾矩……
夫人可知王妃爲何不許人去探望?莫非沈姑娘病了?”
蕭妙芸最不耐煩聽她這副嬌滴滴的磨人語氣,狠狠瞪了她一眼,
“王妃既說了不準,我等只管本本分分聽從便是,你打聽這些有的沒的作甚?”
素素咬了咬脣瓣,眸間滿是擔憂,
“奴婢只是有些擔心……她孤身一人沒個照應,也不知此番入府,可帶了她的幼弟?”
蕭妙芸雖脾氣大,但是個實心眼的,聽其發問下意識就說了實話,
“這我哪知曉,柳媽媽將那院子守得鐵桶似的,連只蚊蟲都飛不進去。”
素素聞言眸間暗了暗。
“行了!別在這廢話了,
天兒都熱死了,你還在這添亂!”蕭妙芸催促道。
素素抿抿脣瓣,輕聲道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