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安這招正是以退爲進。
他很清楚父王不會真的因爲自己鐘意卿卿的事而逐他出府。
便使了個計策來表示自己的決心和立場。
在盛淮安的預判之中,自家一脈和朝廷對上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
屆時朝廷定會給燕王府扣上諸多莫須有的罪名。
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也不少。
故而他自始至終也沒有因爲沈青卿是金人的事而有過半分遲疑。
只不過這個理由或許會成爲罪名中最嚴重的那一項。
到那時,父王或和幾位兄長,或許會對此罪名感到憤懣,
這纔是盛淮安擔憂的,
所以他先下手爲強,將這罪名死死扣到了自己頭上。
是自己舍不下她,
是自己死纏爛打糾纏她,
寧可拋去王府嫡子的身份,亦要同其在一處,
他們若是要怨,那就都來怨自己,
任何人都不能因爲此事對卿卿有半分埋怨和仇視……
*
燕王“纏綿病榻”,手中大大小小的事務便都移交到世子手中。
其他幾個兒子各司其職,紛紛低調行事,
整日身穿孝服,出門全都喪着個臉。
一日兩日還行,一連板了數日,老二老三就忍不下去了。
倆人湊到一起,羨慕的看着老五面無表情離開的背影,
小聲嘀咕道:
“老五常年不苟言笑都是怎麼忍得?
這不過五六日,我就忍得煩透了!”
老三聽罷深表贊同,
“誰說不是呢……老五就是天生的冰疙瘩,壓根用不着忍,
倒是苦了咱們兄弟幾個,
你沒瞧見老四,他平日裏性子憨直最是喜歡笑鬧,
這回好了,恨不得用線把嘴縫上,就怕一不留神笑出聲來。”
老二聽罷不禁唉聲嘆氣,正想繼續抱怨,
就瞧見世子沉着臉走到身側,擰眉瞪了他一眼。
老二當即閉上嘴,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低頭悄悄瞟了老三一眼,
見其早就裝出了一副悲傷萎靡的老實模樣,心頭嫌棄的直翻白眼。
……
沈青卿以青莘之名,一連寫了五篇文章投去雅集,爲燕王一脈造勢。
青莘的文章已經許久不曾出現,此番一冒頭,便立馬引起衆人的注意力。
她這次的文章走的仍舊是迂迴路線,
打得就是“潤物細無聲”的主意。
先是講了一通忠義孝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基本倫理,
然後再側面烘托燕王的重情重義。
不少人受其文章影響,對燕王一脈印象大好,心頭愈加的敬重。
燕王在秦川口中得知此事後十分的驚喜,詳細的追問起來,
秦川說起青莘的事便語氣愉悅,滔滔不絕道:
“這青莘好一陣子不露面,我還當他是因爲我將他編到話本子裏不高興了呢!害得我忐忑了好些時日,
幸而他在這關鍵時刻露了面,
王爺如今韜光養晦,屬下等人亦不宜過於高調,
由他出面爲您造勢最爲妥當,妙哉啊妙哉!
只是這人忒神祕,至今我還沒瞧見他是何等模樣,
五公子也是,明明應了我去與其見上一見,眼下卻又總是推三阻四,
也不知到底在防些什麼。”
秦川那廂嘀嘀咕咕,燕王聽得眯了眯眼,面上神情若有所思……
今早邱神醫送來了解藥,
有泡浴的藥材,還有服用的湯藥。
這解毒過程有些繁瑣,
需每隔一個時辰服用一碗湯藥,隨後立即用那些藥材泡浴一刻鐘的時間。
沈青卿謹遵醫囑,嚴格按照邱神醫的話去實行,不假他人之手,親自侍奉着阿孃。
這藥反應極強,完顏玉用下第一次後便開始嘔吐,不多時便折騰的昏睡過去。
沈青卿急壞了,高聲詢問侯在外間的邱神醫。
邱神醫只道是正常反應,讓其繼續便可。
沈青卿這才放下心。
反覆幾次,直至天色漸暗,完顏玉第四次泡浴出來。
邱神醫終於叫了停。
他走上前刺破完顏玉的手指,取了幾滴血出來,
細緻的驗過之後,臉上總算露出鬆口氣的神情,
只聞他語調輕鬆道:
“成了!毒素已全部排出,這兩日再用些補氣養血的方子便可痊癒。”
沈青卿聽罷大喜,看了眼仍昏睡着的阿孃,
忙朝着邱神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多謝神醫!神醫果然妙手回春!”
邱神醫臉上顯出幾分得意,一邊整理自己那些寶貝,一邊道:
“待她醒了也暫且不要進食,這兩日需忌口,禁魚腥辛辣,
七日後方可恢復正常。”
沈青卿聞之牢牢記在心上,用力的點頭。
邱神醫一切交代完畢,背起藥箱便走,沈青卿親自將其送到院子口。
人還未走遠,就瞧見柳媽媽步履匆匆的走了過來,
行至近前小聲道:
“姑娘,王爺要見您!”
沈青卿聽罷挑了挑眉,十分的意外。
按理說,住在人家府中,她早就該主動去探望“重病”的王爺。
但如今形勢嚴峻,她身份又過於敏感,實不敢擅自離開陶怡居,
萬一這府裏頭隱藏着朝廷的細作,長了副火眼金睛認出自己和阿孃來,豈不是爲王府增添禍端?
故而她一直都沒有露面。
只通過王妃對其表達了問候。
王爺好端端的,爲何忽然要見自己?莫非是因着盛淮安的事?
沈青卿抿抿脣瓣,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屋裏,同不遠處的翠芽說道:
“芽兒,你幫我守着夫人。”
“是。姑娘且安心去,奴婢定會照看好夫人的!”
沈青卿點點頭,這纔跟在柳媽媽身側,一起朝王妃院子的方向走。
路上,柳媽媽似乎怕她緊張,溫聲細語的寬慰了一番,
“姑娘莫怕,王爺雖威名在外,但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從不無緣無故的罰人。”
“嗯。”
沈青卿柔柔應了一聲。
她倒是不怕,
只是有些好奇,好奇王爺爲何要見自己。
半刻鐘左右,兩人到了王妃的院子。
小廝恭候許久,見沈青卿到了,忙上前行禮,
隨後將其引到了後頭的書房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客客氣氣的說道:
“姑娘請進。”
沈青卿深呼吸了兩口,壓下心頭忽然升起的緊張,步履從容的進了門。
只見燕王一身淺色常服,端坐在書桌前,正在全神貫注看着手上的一卷書。
聽到這邊的動靜,他擡起眼,冷厲的目光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