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鈞猛地從北方傳統火炕上坐起，熱汗淋淋。
昏沉逼仄的房間空無一人，屁股下的火炕熱騰騰，身上也蓋着厚厚的棉被。
自己抓住黑蛇後被凍暈，沒人救的話必死無疑，被鎮民們救了嗎？
他們倒是還有點情義！
‘對了，黑蛇呢？’
想起這始作俑者，沈鈞便想開口叫喊，喉嚨卻火辣辣的疼，好像猛灌了二兩燒刀子，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想要下炕行走，更是疼的癱在炕上。
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無不痠疼，如被一百萬只馬蜂蟄過，差點疼暈了過去。
“！！！”
沈鈞疼的咬住牙齒，手掌和腳趾死死抓住被角，不讓自己叫喊出來。
結石堵塞輸尿管的疼痛也不過如此了！
若是昨天，他一定肆無忌憚的哀嚎，躺在張妃懷裏撒嬌，但今天，他已失去了撒嬌的資格。
沒有人可以依賴了。
冰天雪地諾大乾坤，只剩孑然一身。
他眸光黯淡，忍着疼痛失笑，忽的明白爲何高老頭要抱着路燈而死，爲何孟婆婆打死不搬家，爲何妃姐總要重建水廠……
“理所當然的擁有化作指間流沙，這是肉體的疼痛無法比擬的，之前的我太矯情了！”
他用餘光打量牆上的掛曆，妃姐親手製作的。
公元2078年2月19日，農曆正月初八，戊戌狗年。
零零後的高老頭說過，曾經的正月初八，人們還沉浸在假日餘韻中，準備着初九的廟會，期待着十五的煙花慶典。
2060年之後，一切戛然而止。
他哂笑一聲，不知自己是可憐還是幸運。
沒有擁有過便體會不到失去的痛苦，就如絕望的文盲，空空的腦子道不出半句真知灼見。
“第五人格，在嗎？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聊聊！”
他的心底有太多的疑問，反正躺在火炕上動不了，時間很寬裕。
【嘟~】
不知是配音還是大腦連接了奇怪的東西，幻聽的感覺襲來，他忍住沒有吃藥，反而主動犯病。
【主人格，你可以叫我——月神】
月神？
沈鈞無力吐槽，口氣忒大了些。
不等他開口詢問，月神人格彷彿他肚子裏的蛔蟲，倒豆子似的傾吐來歷。
【我曾是月宮真菌科研站的一名研究員，意外死於空難，死後藉由互聯網渠道將意識下載到你的大腦中。】
“？？？”
意識通過互聯網下載入大腦？有這技術？
沈鈞愕然的張大嘴巴，清澈的眸子寫滿單純無辜。
他沒上過學，知識結構嚴重偏科，像互聯網之類知識的根本沒學過，倒是常在老人口中聽聞。
10後的孟婆婆曾說她是網上衝浪好手，依賴顏值和歌喉俘獲大批粉絲，從鄉村小妹成爲網絡紅人，在小鎮全款購置一套房產，也組建了家庭。
可惜，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2060年後，四世同堂的家庭只剩她一個孤家寡人。
直到昨天，守着回憶凍死牀榻。
“呃……聽明白了！”
沈鈞技術方面聽不懂，但還是明晰了事情的來歷：“聽說這星空真菌就是從月宮科研站轉移的時候泄露的，這玩意兒是你們搞出來的？”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月神根本不搭腔，推卸責任十分有一套。
【大腦就像電腦磁盤，普通人只有一個C盤，人格分裂高智商潛在患者除了系統盤，還可能分裂出D盤E盤等，唯有這裏可以承載新的意識。
可成年人的意識成熟，就如數據盤已經滿載運行，很難容納第二個意識，所以我需要一個空載的數據盤。
於是我窮索嬰幼兒數據庫，方圓三千里，只有你一個——有患這個病的潛力！】
好傢伙！
沈鈞無語，果真天選之子。
“我果然有病，可是我爲什麼沒有死？”
【我曾說過，真菌是進化的鑰匙，會對病症千百倍的增強，哪怕是精神病症！】
“你是說我的精神病也被增強了一千倍！”
沈鈞都不覺得身體疼了，真是小刀剌了牛屁股——開眼了！千倍精神病，就問還有誰？！
【不錯，理論上，你可以無限分裂人格，併發生各種不可名狀的異變直至死亡！】
無限分裂人格？
他嘴角抽了抽，這要是病發了得多可怕！
【但你堅持服藥，遏制了這種趨勢，甚至將我當成幻聽，耳旁風，鎮壓了十幾年！】
月神人格很氣憤，話裏話外充滿怨氣。
沈鈞額頭直冒冷汗，心中後怕，若是嬰孩時期讓月神人格跑出來，行那‘奪舍’一事，有沒有他還兩說。
這月神，說話遮遮掩掩，不老實！
沈鈞望着窗外落下的潔白大雪，思及妃姐，連忙套話：“這些小事以後再說，我現在只想知道如何救妃姐？”
他沒有忘記昏迷之前，月神人格說過的話。
將原始真菌株栽種到自己身體裏？生態之王？
總感覺有些不靠譜！
說這個，月神人格可就來興致了，彷彿科學家看着試驗檯上的小白鼠，興奮的眼睛都紅了：
【真菌是進化的鑰匙，若是能熬過副作用，實現共生，如人與腸道菌羣般，那麼你將能獲得難以相信的力量，成爲新生態物種！】
【步履深海，行走太空，萬古長存，一切都不是夢！】
瞧瞧，又在蠱惑了！
沈鈞一臉嫌棄，這月神人格雖是女科學家投胎到自己大腦皮層中，卻實在有些癲狂病態的氣質，不像好人。
她說的話，不能全信！
窗外，
一羣老人圍成一圈，弓着背，揣着手，皺皺巴巴的老臉寫滿憂慮。
“小鈞兒果然病了，一直在自言自語！”
“還沒長毛，應該還有救吧！”
“或許可以……多喝熱水。”
嘎吱！
屋門推開，沈鈞披着大襖揣着手走出，無語的盯着這羣90，00後的老人家：“瞅什麼呢？”
“啊這，你剛纔和誰說話呢？又幻聽了？”
老頭老太太們騰轉挪移，連連後退，那叫一個健步如飛，完全不像七十多歲，個個堪稱武林高手。
在他身上瞅來瞅去，好像怕他發生不詳！
沈鈞氣的暗暗磨牙，又想起要事，只得好聲問道：“那條黑蛇呢？”
“黑蛇呀……李婆子在廚房燉蛇羹呢，正好給你補補！”一老頭拍着胸脯暢快大笑：“今天你有口福了！”
“！！！”
鵝毛飄雪，沈鈞無語望天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