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鳥振翅啼鳴，穿梭大雨，沐浴雷霆，俯衝在盧道先之下，將其託舉，下沉的速度越來越慢，繼而滯空。
盧道先被打的變回原形，雨水澆的狼狽，黑髮粘連半張臉，蒼白的無血，傷痕累累的躺在黑色巨鳥脊背上，望向天空烏雲中，輕聲嘆息呢喃。
“張蛟，謝謝……”
謝謝？
山頭下，仰頭望天的沈鈞卻愣住了，怎麼就謝謝了？
盧道先被打敗了，打回原形，打的狼狽的跌落高空，怎麼還謝上了。
沒什麼存在感的月神輕笑的佔據了喉嚨和嘴巴的掌控權，嫣然笑道：【年輕的主人格啊，你還不明白嗎？怎樣論輸贏……】
“輸贏？當然是打架打贏的……”
【那只是一時之輸贏，若是將目光放遠一點，如果你和人打架，你被人打的求饒，打的昏迷，那人還清醒的站着，誰輸誰贏？】
“當然是他贏！”沈鈞回答。
【可如果你雖被打的求饒，卻將刀子插進了敵人的胸腹……】
“你是說！”
沈鈞霍然擡頭，呢喃失聲：“既分高下，也分生死，不是勝者爲王，而是剩者爲王，活到最後的纔是贏家……”
一時的強弱如潮水，生死兩分纔是雲泥。
“這麼說，張蛟他……”
目光穿梭上天空，凝視着那矗立雲層巋然不動的身影，如山嶽般矗立，雷霆、烏雲、大雨都在腳下，唯有金燦燦的日光普照在腦後，如坐落在九天上的佛祖玉皇。
轟！
黑色巨鳥滑翔落地，盧道先狼狽的滾落山頭，沈鈞連忙將其攙扶而起。
“沒事，不需要！”
盧道先很強勢的推開沈鈞，踉踉蹌蹌的站在懸崖邊，好似被流放的狼狽的文人，鬚髮皆亂，雙目卻死死盯着天空，張開雙臂大吼。
“張蛟啊！！！”
蒼天無聲，黃天無聲。
那盤坐在天空的巨大身影像是氫氣球懸垂，低着頭，所有菌絲收縮回體內，恢復人形，身下的菌絲化作巨大的蒲團氣球，將其託舉而起。
見此一幕，沈鈞瞳孔一縮。
張蛟的胸口染血，竟然有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貫穿右胸的致命傷，將肺臟和心臟同時剮傷。
那是槍傷！
沈鈞心頭一跳，當日自己打中了張蛟的右胸？心中有生出萬分後悔，若是當時再決絕一點，便不會讓張蛟逃掉，反而被唬住。
這個世界，真是半點信任都要不得。
“嗬……”
低沉的聲浪伴着江天大雨瓢潑而下。
張蛟狀態出奇的好，說出的話卻令人感到無比的蒼涼：“真想向天借來五百年……八株慧根，小周天已是我的極限啊……”
他端坐着，衣衫早已炸碎，瑩白的肌體上佈滿裂痕和紋路，那是奇經八脈的走向，貫穿周身，形成循環。
奇經八脈呈現八種顏色，匯聚在黃庭中化爲灰白的根鬚。
“以黃庭爲田，以奇經八脈爲天，栽道種長慧根，八道便是極限……”
人體結構，奇經只有八脈。
那麼第九慧根又長在哪裏呢？
沈鈞一邊觀測一邊思索，能夠觀測強者的身體，對成長有大裨益。
“黃庭只能栽種八株慧根，第九株慧根只能栽種在胸部絳宮或者腦部泥丸宮。”
第九慧根必長於絳宮，生長於……
“十二正經！”
算是精通人體經絡的沈鈞眼睛泛光，除卻奇經八脈，人體還有十二正經，通貫軀殼，延伸四足，爲手、足三陰經，手、足三陽經，共計十二經脈。
奇經八脈則爲督、任、衝、帶、陰蹺、陽蹺、陰維、陽維。
武俠小說中的任督二脈便是奇經八脈之二。
其中奇經八脈便是統率、聯絡、調節十二正經之用，故而先通八脈，再通正經，貫雙手雙足，以達周天圓滿。
張蛟，奇經八脈貫通，至小周天。
又在其上，開一條正經，達到不可想象的境界，放在江湖武林，已至絕巔！
可是，沈鈞卻從中看出天大的隱患，他雖不是醫師卻可稱半個藥師，醫道藥理還算通曉。
“他奇經八脈之中八條慧根似乎有些不對勁……”
凡是配藥，講究君臣佐使，藥性相輔相成，若是相沖要麼傷人要麼藥性大減，需要慎之又慎。
而張蛟體內的八條慧根就像八條不對付的蠻龍，生猛的嘶吼，雖被強行的聚合，但卻對張蛟的身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重傷。
雲層中傳來張蛟幽幽的嘆息。
“不錯，當年我從萬屍坑中爬出，生來便掌握了三道慧根，堪稱絕世，回到鉅鹿城後按照自己的想法創建新的秩序，到處搜刮慧根，憑藉三道慧根的強勢強納慧根於一體，從而埋下了後患……”
沈鈞心底波濤洶涌。
災變一到，便掌握三道慧根？說聲天命之子不過分，相當於鬥羅裏生來三個武魂，相當於遮天裏生來三種體質，相當於修仙裏生來三種頂級靈根……
這是萬古不見的絕世之才！
同時，他也明白了張蛟的隱患所在。
“每一株慧根都相當於大補的藥材，即便是補藥也不能亂喫，有時候不同的補藥混雜在一起就成了毒藥。”
酒精是藥，頭孢是藥，頭孢就酒說走就走。
藥材不經過藥師的配比和醫生的指導隨便喫，怎麼涼的都不知道。
有時候，藥方中藥材劑量稍微一變，藥性便是天翻地覆，有生殺之力。
補藥就是毒藥！
藥師就是毒師！
“張蛟真人吃了沒文化的虧，當年奪取太多慧根而不篩選，身體無法承受慧根的衝撞，已經抵達崩潰的邊緣，如今又強納第九株慧根……”
他爲張蛟的命數做出最後的審判。
“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盧道先在大雨中高舉雙臂，卻讓沈鈞沒來由的心頭一寒。
張蛟的死是盧道先一手促成的！
人的脾性是定數！
“盧道先老師謀算人心已至恐怖，當日，皇甫天一即便成也不成，那日我便是開槍也會失敗……”
因爲這背後還有一個人在操盤。
包括今日，張蛟走向死亡。
山頂被劈的老樹還在熊熊燃燒，大火燒空了一切，隨着雨水漸漸熄滅，原地只剩下一團灰燼。
烏雲之上，張蛟張臂吼天，而後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