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天宮,華雄艙。
猩紅的光芒在艙體中閃爍,響起尖銳的鳴嘯,發出震耳的警報。
【警告!警告!】
【人間化身意外死亡,慧根丟失,主身強制甦醒中……】
【共計耗時19年】
【消耗壽元19天】
【剩餘壽元90年】
【剩餘下凡年限:32872年】
機械音不厭其煩的重複,艙體中的睡眠艙亮起舒緩的黃煦暖光燈,內部雪白培養液中浸泡着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
培養液中似乎有無數遊動細長的小蛇,從青年的毛孔和縫隙中鑽出,亦不知多久之後,他的面色逐漸紅潤,豁然睜開了雙眼。
雙眸中充滿驚悸,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啊!”
他猛然坐起,睡眠艙的蓋子也順勢打開。
紅光依舊閃爍着,機械音在耳邊響個不停,青年卻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和看到,反而用忌憚的眼神四處掃動,嘴脣不停的哆嗦着,好像在找什麼人。
紅光閃爍的太空軌道艙體中自然不可能有人,空空寂寂,只有艙體的迴音。
在艙體之外,大音希聲,幾乎不具備傳遞聲音的條件,安靜的像是能體會到無垠宇宙的寂寞。
可青年卻彷彿聽到了一個女人在耳邊,在身後,絮絮叨叨!
他豁然轉身。
瞳孔頓時收縮。
他看到了,看的分明,一個女人站在那裏,叉着腰,陰着臉,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搖着頭。
“你怎麼輸了!你爲什麼不努力啊!”
“我……我努力了,我真的拼盡全力了,是那柄從天而降的槍……”
他想要辯解,卻被厲聲打斷,眼前的女人變得模糊,一道身影迅速的變成兩道,三道,四道,五道……
她們站滿了整個太空艙,從四面八方同時的怒斥着他。
“是你不努力!”“你懈怠了!”“如果你夠努力,怎麼會輸!”
“不要找藉口了,失敗就是不夠努力!”“你怎麼對得起爲孃的教導!”
“你可知道爲娘爲你付出了什麼!”“你怎麼一點都沒有感恩的心呢!”
無數的聲音好似一柄柄鋼刀刺穿了大腦和心臟,這位天人華雄驚悸的無法呼吸,嚇得從睡眠艙中爬起來,逃跑。
可他無論逃到哪裏,視線放到哪裏,哪裏就會站着那麼一個女人。
幽幽的盯着他,訓斥他,且失望的搖頭,他整個人都要瘋掉了,鬚髮凌亂,像是沒有梳妝打扮的老乞丐,在太空無人的艙體中砰砰亂跑。
這是冷寂的天宮。
這裏註定空無一人。
他將獨自在這裏享受萬年的枯寂,可是爲什麼……她也在這裏!
譁!
天人華雄使勁扒着艙門,想要逃出去,想要逃避身後走來的一道道身影,帶着殷切的期盼,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他使勁的叫喊,人流卻如黑暗的潮水瞬息將他淹沒,窒息。
最終,艙門中只剩下一隻高高舉起的白皙的手掌貼在艙門上。
久久無聲。
然後,忽的伸出第二張手掌。
奇怪的是都是左手。
繼而,伸出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無數的手臂和手掌舉高,迅速的擠滿整個太空艙,無數道身影在裏面來回的走動,有時候是女人的怒斥,有時候是孩子的哭喊或是慷慨激昂的吶喊。
像是成百上千虔誠的信徒同時誦讀經文,在空寂廣大的太空,響起神祕的宏大的梵音。
只是那語調有些奇怪。
讚美並非如來,並非觀自在,並非一切可知的佛陀菩薩羅漢珈藍,那無數身影隱隱間聽到,看到,一尊怪異的肌肉佛在心底升起,周身黑暗如蓮花盛放,恐懼如暗潮涌動。
從這一天後,
冀天宮華雄艙失聯。
……
金闕城外,大坑中殘跡如虹,跪地的甲冑破損,三株慧根搖曳不定,漸漸萎靡,化爲三滴怪異的精血道種。
裹着綠色軍大衣的沈鈞踏步而來,黑靴子踩出一個個大腳印。
他跳下大坑,將道種收進特製的慧根收容箱中,爬上來。
“這收容箱本來是爲巨靈生態準備的,沒想到最終用在這裏,三枚道種,兩枚來自瘡真人,一枚來自天人華雄,不知是何種病症滋養而成,應與炎症相關……”
能吞火,吐火。
柳北北託着腮,眼睛彎彎,眯起來打量着若無其事的沈鈞。
那一槍……
他怎麼做到的。
會不會是從巨靈生態中金色大戟中得到靈感?可,他如何能將大槍發射到天上?
人都有祕密,她想了想,沒有問。
李太奶走到沈鈞後面,猛地用力一拔,拔出一根金色的頭髮,吹到地上,有些緊張道:“小鈞,你怎麼長了一根金頭髮,也沒有外國血統啊,是不是營養不良啊!”
金頭髮?
沈鈞喫痛的捂着後腦勺,想着自己的飯菜營養搭配的還可以,怎麼會長出金頭髮,不過剛纔確實有些太陽穴發脹,腦子裏有點不舒服。
像是,像是有人在念叨自己。
“對了,忘記吃藥了!”
他連忙掏出神經藥物,趕緊吞服。
爲了分裂出恐懼神人格,一直沒有吃藥壓制人格分裂症,有可能是時間太久又要病發了。
腦子裏有人唸叨自己。
沈鈞再熟悉不過了,月神唸叨了十八年,最近才分裂出來。
然後又多了個繼承太平道人部分精神的青蛟神,還有一個帶着大魔覺者印記的恐懼神……
感受着那端坐在黃庭中像是個肌肉佛的慧根。
倒像是巨肌恐懼佛!
“一個月神,一個道人,一個魔佛,真有夠離譜的!”
如何殺了天人華雄似乎不重要了,所有人迅速收拾殘局,沈鈞想要將白貓道人請回金闕城,卻被拒絕,白貓道人滄桑一笑,擺擺手,對天吹口哨,跳上變異黃雀的背部,飄然而去。
“貓人……永不爲奴!”
……
“滋滋滋!真是成精了!”
太爺太奶們滋滋稱奇,有人喜貓有人惡貓,有人無悲無喜無甚感情,可這貓通靈的有些玄妙了。
柳北北抱着胸,如俠女般低眉,冷聲道:“胸有大志,這白貓道人不願人下,要和我們爭一爭生態霸主的地位,遲早有一天,會站在對立面的,不如儘早除之!”
她本就是殺伐果斷之輩,有心出手,獨眼橘貓立刻對她齜牙咧嘴,她不介意大開殺戒,張妃卻走上來抓住她的手腕,溫和笑了。
“有時候,不一定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世間物種萬萬,難道非要把它們趕到對立面,然後殺絕嗎?要找到真正的敵人,找到真正的朋友,然後團結一切可團結的,戰勝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