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棟房子應該也已經閒置多年,如同廢棄鬼屋一般,牆面斑駁、荒草叢生;但房屋設計卻頗爲特別,匆匆一瞥也能夠留下鮮明印象。
整個外牆全部用紅色磚塊和瓦片覆蓋,以魚鱗的方式,牆面與屋頂無縫銜接,遠遠看起來就好像一頂紅色帽子以蘑菇的姿態蹲坐下來,閣樓和二樓的窗口扮演眼睛鼻子的角色。
一眼望過去,黑洞洞的眼睛似乎正在俯瞰來來往往的衆生。
本來,這應該是童話小屋一般的存在,卻因爲荒蕪廢棄多年,平添一絲鬼氣,僅僅只是路過也不由冒出一絲寒氣。
從入口處的蜘蛛網就能夠看出來,就連流浪漢都不願意進來這裏。
伯特-多明戈(Bert-Domingo),一名房地產經紀人,當瑞凡告訴他,他們想要看看這間屋子的時候,他的表情就有些怪怪的。
一方面,暗暗慶幸終於有人願意購買這棟鬼屋了。
一方面,又忍不住打量“這到底是什麼瘋子”。
瑞凡不得不出示自己的證件,希望伯特能夠協助調查,本來還以爲伯特會請示一下房主人又或者是要求他們搜查令,但沒有想到,伯特反而鬆了一口氣。
“上帝。”
“我們都認爲那棟房子被詛咒了,當年的兇殺案一直沒有能夠調查清楚,如果你們能夠解決案件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有什麼需要幫忙,請儘管說。”
伯特非常積極,只要能夠讓這套房產儘快脫手,他願意打破一些規章制度,甚至不需要瑞凡詢問,他就已經噼裏啪啦地往外大倒苦水,絮絮叨叨的話語根本停不下來,然後“神祕兮兮”地分享無數八卦。
“對,他們把那個孩子帶走了。”
“那孩子真的非常古怪,不要說他母親了,我們居住在這條街區的鄰居全部都知道。”
咿呀。
伯特在前面帶路,卻沒有在一樓和二樓停留,一路爬上閣樓,將閣樓的那兩個“眼睛”指給瑞凡和柯克看。
“那兒,就是那兒。”
“那個孩子整天整天坐在那扇窗戶前,靜靜地注視街道,哪怕是晚上。”
“你們看過那部恐怖電影嗎?‘咒怨’,裏面那個塗白臉頰的小男孩,克里斯就好像他一樣,趴在窗口看着外面。上帝,你們應該想象一下那個畫面,你一擡頭,然後就看到一個黑洞幽幽地注視着自己。”
“到了晚上,他還會拿一個手電筒,並不是掃描什麼地方,而是一開一關、一開一關。”
“那感覺,就好像一個幽靈在這裏飄蕩一樣。”
“耶穌基督,那時候,附近鄰居的孩子們都不敢過來這裏,事實上,不要說孩子了,就連大學生也不敢過來。”
伯特,從外表看起來應該已經六十歲左右,也就是說大約比克里斯年長十歲,那時候他應該讀高中或者大學,同學之間的傳言、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青春期的惡作劇等等,應該都和這個屋子有關。
瑞凡還是沒有辦法忘記這件事,“他的母親說害怕他,爲什麼?”
伯特攤開雙手,“那個孩子就是一個流氓,他媽媽已經控制不住他了。事實上,我曾經看到那個孩子虐待一隻貓,我沒有證據,但我懷疑他殺死了那隻貓。”
“反正,那時候關於克里斯的傳聞就不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話語裏的鄙夷根本沒有隱藏,不是隱藏不住,而是不屑隱藏。
柯克看了伯特一眼,故意說到,“所以他媽媽就把他送去集體宿舍。”
對於瑞凡來說,這是非常具有衝擊力的一個事實。
但伯特眉頭都不皺一下,“對,讓他和其他怪物待在一起。”
怪物……
瑞凡看了柯克一眼,流露出些許擔憂,但柯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瑞凡有些煩躁,轉移了話題,“你說,克里斯一直待在這裏,爲什麼呢?”
伯特全然沒有注意到氣氛的變化,“哦,這裏是他的臥室。”
“珍妮管不住他,所以就把他鎖在閣樓裏。”
瑞凡:……
他以爲自己已經不會震驚,但還是一次次被意外驚嚇到,“什麼叫做鎖在閣樓裏?”
伯特回頭看向閣樓的門板,“門上插銷是固定的,珍妮很少很少讓他出去,所以克里斯就天天在這裏。”
也不等瑞凡繼續詢問,伯特聳了聳肩,“毫無疑問,克里斯是一個怪胎,但如果你問我的話,他媽媽也一樣。不遑多讓。”
“蘋果不會從其他樹上掉下來,你知道我的意思,他媽媽也是一個瘋子。”
“我不瞭解珍妮,但每次看到她,我後背的汗毛都會全部豎立起來。”
瑞凡不準備繼續詢問下去,因爲伯特的回答……水分太多。
一句話裏摻雜一半假話、一半浮誇,恨不得將戲劇性乘以十倍,如果他們輕信的話,調查可能就要偏離方向。
於是,瑞凡看向柯克——
也許,柯克能夠從那些誇張的描述裏捕捉到些許真實。
但柯克繞着屋子走了兩圈,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閣樓。
瑞凡的腳步跟了上去,卻發現柯克在門口的臺階上停下腳步。
從二樓到閣樓,有一段長長而陡峭的樓梯,此時柯克就站在樓梯上。
瑞凡順着柯克的視線看過去,一下就注意到閣樓木門旁邊的牆壁上,畫着一道道刻痕,就好像父母爲孩子測身高的那種刻痕,每年刻一次,記錄孩子的成長軌跡;但問題是,沒有人會站在樓梯口測身高。
“這是什麼?”瑞凡不理解。
柯克沒有回答,而是順着樓梯下去,在樓梯口也找到了一組刻痕,“這裏也有。”
瑞凡的問號更多了,“這裏……一共十三條,但克里斯七歲就被送去集體宿舍了,然後珍妮就死亡了。”
所以,爲什麼是十三條?
柯克輕輕敲了敲刻痕,“刻痕之間的間距太平均了,這應該不是測身高的。你注意到了嗎?這裏的樓梯也是十三臺階。”
瑞凡還是不理解,“所以呢?”
但柯克也沒有答案,徑直走下樓梯,看着眼前這個荒廢的、破舊的廢墟,所有生活痕跡早就已經在四十年的光陰裏消失殆盡——
此時,已經找不到什麼痕跡,即使有,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尋找什麼。
幸運的是,時光無法磨滅的東西還有很多。
比如,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