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凡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不由就打了一個冷顫，微微一愣，然後話語就脫口而出，“爲什麼？”
羅曼深深地低垂着腦袋，看起來脖子隨時可能斷掉一般，“我，我怎麼知道？這問題你不應該詢問我，要我說，那就是一個魔鬼，我發誓，他就是魔鬼。”
瑞凡轉頭看向柯克，眼睛裏滿滿都是問號。
然而，柯克卻顯得有些釋然，似乎……一切問題都已經得到了解答。
瑞凡只是覺得問號幾乎就要漫溢出來，“等等，你是說，那個女人可以看得見，她沒有失明？”
但瑞凡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是詢問羅曼還是柯克。
羅曼搖搖頭，“我不知道，反正，她看向槍管的模樣，一點都不像盲人。可是，她爲什麼要這樣做呢？”
羅曼也看向了柯克——
如果珍妮能夠看得見，那麼前面的一切是怎麼回事？
柯克能夠察覺到目光的重量。
“也許，她一直都是失明的，只是那一刻在刺激下重見光明而已。”
“也許，她從來都不曾失明，只是假裝看不見來逃避現實。”
“也許，她的失明只是一個藉口，用來責備折磨那個孩子，那個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也不應該出生的孩子。”
“也許，她確實是失明的，心理層面的失明，只看見自己想看見的東西。”
“也許，還有很多可能，但可惜，我們永遠都無法發現了。”
唏噓，苦澀，一聲嘆息。
現實生活的悲劇就在於，是非對錯，又有誰能夠簡簡單單地一言蔽之呢？
不止是瑞凡，就連一直傲慢一直尖銳的羅曼也陷入深深的痛苦裏，正如柯克所說，這一直都是羅曼的夢魘——
四十年過去了，依舊鮮明。
但柯克認爲，這個傢伙再繼續被夢魘糾纏一段時間也沒有什麼問題。
……
啪。
關上車門，瑞凡卻沒有立刻發動引擎，只是坐在駕駛座裏，莫名就有一種疲倦。
一切的起源就是一次犯罪，珍妮也是受害者，然後這樣的罪惡這樣的傷害這樣的壓迫又繼續流傳下去，並且製造更多悲劇，一次又一次地惡性循環下去。
他們不知道是否能夠及時阻止克里斯，也不知道博是否會成爲又一個BBJ，同樣不知道這個輪迴的盡頭。
曾經，他以爲自己的堅持是正義的，但現在他只是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深深的渺小。
那種無力感，着實太難受了，甚至無從宣泄。
“喏。”
耳邊傳來柯克的聲音，然後瑞凡就看到眼前的一盒甜甜圈，滿臉錯愕——
這傢伙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監獄附近一片荒蕪，就連人煙都沒有，更何況是商店呢？
柯克似乎能夠察覺到瑞凡的視線，瞥了一眼過來，“你不會以爲我沒有準備吧？搭檔，你真是一點都不瞭解我呢。”
瑞凡啞然失笑，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伸手抓了一個甜甜圈就塞進嘴巴里，甜膩鬆軟的滋味在味蕾之上爆炸，緊繃的肩膀和手臂線條就稍稍放鬆些許，連帶着後背也稍稍靠向椅背，不由放鬆了下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每個人都希望做出正確的選擇，但現實着實太難，生活的複雜總是超乎想象。”
“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揹負自己每個選擇的後果。僅此而已。”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萬事萬物總是如此，一體兩面，而困難的地方在於，我們都置身其中，看不到全貌也看不到真相，於是，就只能如同螻蟻一般苦苦掙扎。
“海明威說，‘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們爲之奮鬥。’我相信後半句。”
話音，在車廂裏嫋嫋涌動。
然後，瑞凡沒有忍住，“這最後一句是來自‘七宗罪’吧？”
柯克滿臉驚喜，“咦，你也看過？”
瑞凡：……“聽說過這句語錄。”
柯克輕輕點頭，“值得一看，電影不錯。”
瑞凡長長吐出一口氣，“電影可以再等等，現在的重點是BBJ。所以，接下來呢？”
柯克咬了一大口甜甜圈，示意了一下自己鼓囊囊的腮幫子。
瑞凡有些無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甜甜圈，也全部塞進嘴巴里。
一直到吞嚥下去後，柯克纔開口說道。
“我現在有兩個問題。”
“第一，森林，我不理解，森林是什麼意思。”
瑞凡表示贊同，“事實上，我還納悶另外一件事，克里斯的那些小夥伴們提到，他童年時候已經在虐待動物，正如你所說，這是一個升級的過程，他可能進行無數嘗試，有沒有可能性，森林就是他的基地。”
柯克點頭附和，還更進一步，“我還有一個猜測，不靠譜，但並非沒有可能，也許，克里斯以前嘗試過殺戮，我是說BBJ之前，但屍體始終沒有找到，那些屍體就被隱藏在森林裏，而珍妮早就已經知道了。”
瑞凡：……“耶穌基督！”
柯克聳了聳肩，“這純粹是瞎猜，不一定正確，但另外一點比較靠譜一些。”
“2002年的凱拉-巴恩斯，BBJ的第一個案例，在這之前，他就嘗試過犯罪。”
“也許不是致命的，可能是傷人，就好像博和艾米一樣；可能是弓雖女幹未遂，諸如此類，但一直沒有被發現，也許是受害者沒有報案，也許是運氣好躲過，但在首次殺人前，他肯定做過一些嘗試。”
“沒有案底，不代表他沒有活動。”
“事實上，沒有案底反而不正常，這也意味着他可能非常小心，每次都能夠躲過NYPD的調查雷達。”
話語到這裏，一扇大門就已經徐徐打開，瑞凡隱隱約約能夠抓住些許線索，“你的意思是……”
“保險公司調查員。”柯克給出答案。
這是克里斯的上一份工作。
這份工作的性質就在於，工作地點並不固定，完全根據公司分配，哪裏有案件就前往哪裏展開調查，得益於此，克里斯的行動軌跡一直在移動一直在轉變，並且沒有規律，甚至比BBJ受害者們的分佈更加難以捕捉。
這也是NYPD始終沒有聯繫到克里斯身上的原因，畢竟，調查案件過程中，確實難以注意到受害者的房屋或者汽車牽涉到保險索賠之中，即使和人身保險有關，往往第一懷疑對象也是保險的受益人。
瑞凡腦海裏最後一塊拼圖契合起來，眼睛一亮，立刻就明白過來，“所以，接下來的調查，你選擇哪個？”
兩個調查方向，雙管齊下。
柯克輕輕聳了聳肩，“對我來說都一樣。”
瑞凡掙扎了一下——
不管是哪個調查方向，估計都是大海撈針，調查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大腦隱隱作痛。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