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快到政府大院時，突然身後一道聲音在喊他。
“老白！老白！”
來人蹬車速度很快，一下就追了上來，並排在白穆身邊。
“是老李啊。”
白穆認出了是商務局的局長，扯了扯嘴角打招呼。
“老白，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你家的一些風聲……”老李面色不大好看，說話也有些難以啓齒。
白穆心下一咯噔，聽到“風聲”兩個字就想到了喬曼曼。
老李組織了下語言，繼續道：“今天，友誼商店的經理跟我訴苦來了。你家那位侄女，帶着一羣人去友誼商店，沒有證明想強闖，還是……打着你的旗號……友誼商店來往的都是外賓，也算是我們滬市的門面之一，這樣子，屬實有些難看。
也是幸好今天店裏沒有外賓在，經理沒想把事情鬧大。但你，也真的該管管了。”
老李不是沒看見白穆難看的臉色，但有些事必須說，於是他又接着講：“頭兩天，我還聽聞，你家那個侄女帶了一羣人要進咱們大院，最後也被攔下來了。這些事鬧的，你也得趕緊處理，別讓家事影響了……”
老李雖然算是白穆下級，但他資歷深，年紀大，和白穆相識的時間也早，因此話雖然有些不中聽，但白穆也不會心裏不舒服。
看着白穆臉上的疲容，老李嘆了口氣，“我得趕緊回去了，我愛人還在等我喫飯，回頭來我家聚聚啊。”
“哎好，你快回吧。”白穆回過神回了一句，看着老李越過自己騎進大院裏。
他跟在後面也進了大院，剛進去一段路，想了想又退了回去，來到門衛處，“小吳，我想問問，我家最近是不是……”
是個人都能看出白穆現在臉色不好，小吳對上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乾笑一聲，“您，您說的是您家侄女帶人來的事吧，這事我們跟您愛人說過了……”
小吳沒有繼續，但白穆看懂了他的眼神，滿滿都是“她沒告訴您嗎？”“您才知道嗎？”
“哎，麻煩你們了。”
白穆推着車往家裏走，心裏又憋屈又難堪，看見熟悉的小樓，情緒更是複雜極了。
“老白，你回來啦。曼曼，快給你姨夫倒茶。”
喬紅霞自從嫁給白穆後，一步登天，過的不要太舒服。
燙着國營理髮店最時新的小卷，穿着藍色的布拉吉，腳上是尼龍襪加水晶鞋，皮膚白皙，手背光滑，任誰也看不出，她曾經是北方一個重男輕女家庭裏出來的農村人。
“累了吧，我這就去盛飯。”
見白穆停好車，她又是接過公文包，又是用打溼的毛巾給白穆擦臉，溫柔小意到了極致。
喬曼曼也跟她小姨一樣，裝模作樣看着特別乖巧，端上一杯半溫的茶水，然後滿臉笑容誇着她小姨今天做了什麼菜。
“你最愛喫的熟食商店裏的滷牛肉，這可不好買。曼曼聽說她姨夫喜歡喫，今天一早就去排隊了呢。都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多喫點。”
喬紅霞說着就給白穆夾菜，即便白穆面無表情，什麼話也沒說，喬紅霞依舊熱情又溫柔。
“算不得什麼的。姨夫喜歡喫，我以後天天去買。”
喬曼曼有些羞澀，說完後乖巧孺慕地看了白穆一眼。
白穆此言一出，飯桌上一下子安靜了。
喬曼曼年紀小，繃不住事，一聽白穆這麼說，立刻慌了神，求助般看向自己的小姨。
喬紅霞笑意在臉上僵了一會，然後緩緩嘆了口氣，“老白，你也知道我家裏人，個個都是重男輕女的，我大姐那家人也是如此。看見曼曼，我就想到了我的曾經……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可能現在不知道被賣給誰了……曼曼年紀小，我真的不忍心她……要不我們把曼曼過繼過來，讓她在這裏接受教育讀大學。
這樣一來，書寧也多了一個姐妹，往後也不會孤單了不是嗎？”
喬紅霞是個厲害人，苦情戲、感情牌一張張打出來，說到最後眼淚緩緩落下，“我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家裏實在冷清，就讓曼曼留在身邊陪陪我，行嗎？”
喬曼曼是被她小姨調教過的，演練了好幾遍，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淚也跟着嘩嘩流，“小姨……”
她淚眼朦朧看向依舊面目表情的白穆，“姨夫，我保證我會聽話，以後給你們養老盡孝。我不會跟書寧姐姐搶東西，我什麼都不要，只想好好讀書，多多陪小姨。”
兩人哭作一團，但觀衆白穆卻遲遲沒有表態，導致兩人哭聲越來越乾巴，都快演不下去了。
“這樣，你想讀書，回家讀。也不用擔心你家裏人會做什麼，現在戀愛自由，婚姻自由，你家裏人想要插手你的婚姻就可以找你們村幹部找婦聯反映。如果強行要給你賣了，那就是犯法，你儘管找公安，再不行就找我，國家會爲你主持公道。
至於你想陪你小姨，也很簡單。紅霞，你那麼在意曼曼，不如陪她回去讀書吧，等她考上了再回來，這樣也可以照顧她保護她。如果你實在想要個自己的孩子……”
白穆看了眼滿臉錯愕的喬紅霞，冰冷道：“你現在也還年輕，我可以跟你離婚，不耽誤你要個自己的孩子。”
怎麼、怎麼就到離婚的地步了？！
喬紅霞人都傻了。
反應過來的她又哭上了，“老白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啊！你在誅心啊！我這麼多年爲你操持家裏，對你、對書寧怎麼樣你是清楚的，你怎麼能用這樣的話來傷害我！”
白穆婚前就明明白白告訴喬紅霞，他此生都不會有第二孩子。
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自己這個帶着孩子的二婚頭，後半輩子無兒可依，愧疚嘛，白穆肯定是有的，但也就一丁點，不可能再多。
畢竟那是喬紅霞自己的選擇啊，當初救了她，自己也說過可以幫她找個好人家，她自己不願意啊。
白穆根本沒有什麼憐惜之情，反問道：“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說你冷清想要人陪，又說沒有自己的孩子，不就是想生個孩子嗎？我不能生，但你可以。反正你還年輕，湊湊時間也能生。”
喬紅霞無言以對。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
直言自己不生能就算了，還讓自己的妻子去二婚？！
相處了十來年，她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丈夫，直接整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