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398章 摯愛
    沈烈在平遙鏢局二女的房外低着頭。

    踱着步子。

    沉吟着。

    沈烈便快步走進了自己的臥房,又叫人找來了筆墨紙硯,端坐在桌子前提起了狼毫,寫下了一串凌亂的字跡。

    “吾妻摯愛,見字如面……”

    此刻沈烈心中好似有千言萬語,要對遠在京城的嬌妻愛妾說,可思緒又無比凌亂,話到了嘴邊竟又無從說起。

    良久才匆匆落筆,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略的交代了一番,將家中產業交付給嬌妻愛妾,又安排了一番後事便草草落了款。

    將書信密封,走出了臥房,遞給了李朝花。

    沈烈才叮囑道道:“李兄與家人若是能逃過此劫,見到了內子,就說……沈烈盡力了。”

    不說了。

    徒增傷感。

    再然後。

    沈烈便向着李朝花抱了抱拳,強自笑道:“李兄見到內子之後,可帶着沈某的令牌前往錦衣衛北鎮撫司,求見總憲張大人……切記,切記。”

    他已經在信中都安排好了,只要平遙鏢局的人帶着令牌見到了張簡修,自然有極大的好處,免不了有一場榮華富貴。

    至少可保平遙鏢局一個皇商的位子。

    如此一來。

    沈烈也算是報了平遙鏢局那娘倆的救命之恩。

    耳語了一番,將後事安頓好了,看着李朝花帶着幾個鏢師,將重傷的二女帶進了地窖中。

    又命人將地窖入口掩飾了一番。

    沈烈便放下了心,提着火槍帶着一身的傷,向着夜幕中危機四伏的寨牆走去。

    腳步匆匆。

    再一次。

    疲憊的沈烈背靠着寨牆坐下了,看着正在來回奔走佈置着防禦的馬林,還有正在吧嗒吧嗒抽着菸袋的刀十三。

    突然之間興致到了。

    沈烈便一把將刀十三的菸袋鍋子奪了下來。

    “來一口。”

    一口菸袋。

    將從不抽菸的沈烈嗆的咳嗽了起來,眼淚鼻涕全下來了。

    太辣了。

    也太嗆了。

    “哎哎哎,大人你這?”

    刀十三急了,又一把將菸袋鍋子奪了回去,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勸說道:“這菸絲太烈,大人身上還帶着傷呢……請保重貴體。”

    沈烈擦了擦嘴巴,便訕笑道:“摳門。”

    至於麼?

    將眼睛眯了起來,沈烈感受着嗓子裏火燒火燎,不由得喃喃道:“咱大明北方產的菸絲都是這麼辣麼?”

    刀十三吧嗒吧嗒的抽着菸袋,點頭道:“嗯,大人所言甚是……雲貴一帶的菸絲倒是香醇無比,可離的太遠……金貴着吶!”

    看樣子云貴出產的好菸絲,他是消費不起的。

    沈烈微微一笑。

    “我知道。”

    沉默了片刻。

    沈烈便不由自主的暢想了起來,笑着道:“若是朝廷願意花費十年光陰,調遣精兵強將,能臣幹吏將天下物流……天下鏢局,各地驛站都組織起來,再將各省道路好好修繕一番,想必……將雲貴之地的上好菸絲運到京城,倒也不難。”

    刀三十似懂非懂,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大人說的是。”

    他一個常年行走在宣大的武人,又不識字,又沒上過私塾,自然不明白其中蘊含的深刻道理。

    只是。

    他覺得千戶大人的話聽上去很對。

    沈烈便又暢想着,喃喃道:“那你嘗過呂宋的菸絲麼?”

    呂宋大雪茄呀!

    世界知名的上等菸草。

    卻不知爲何大戰當前,沈烈的思緒卻格外活躍,又繼續道:“還有南美洲的菸絲……”

    這下子。

    刀十三卻一臉懵,不由得摸了摸頭,奇道:“小人不明,請大人解惑,這呂宋是什麼地界?”

    還有那南美洲……

    聽都沒聽過。

    沈烈便微微一笑,徐徐道:“呂宋乃南洋之地,從這宣府一直向南,過了河間府,過了中原,再過長江……到了廣州府再出海就不遠了。”

    刀十三啞然。

    良久。

    這宣府出生的莽漢才點點頭,附和道:“那可真是老鼻子遠了。”

    沈烈並未嘲笑他,而是無比認真的點了點頭:“很遠。”

    刀十三又點點頭,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道:“大人去哪裏,小人便去哪裏,小人這條命便賣給大人了。”

    沈烈又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說這話的時候。

    天微微亮。

    遠處便隱隱傳來了人喊馬嘶的聲音,譁然中,在寨牆上和衣而臥的士卒們紛紛起身,一時羣情激奮了起來。

    沈烈也閉上嘴,不再多言……

    而是躲在射擊孔後面,拿出單筒望遠鏡仔細觀察,瞧着五六裏外開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用牛馬拖拽着幾門大炮向前推進。

    清晰的視野中,着那些炮手反穿的明軍軍服,沈烈冷冷一笑,看樣子這是懶得演了呀。

    連車營,炮營都上來了。

    巡撫大人,總兵大人露出馬腳了吧!

    隨着那些大炮緩緩向前推進,羣情激奮之下,寨牆上咒罵聲四起,那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憤怒。

    這時候就是一頭豬也知道,大夥被友軍給打了。

    “直娘賊!”

    “入你姥姥!”

    咒罵聲中。

    不論是馬林手下的家丁私兵,還是東廠的番子,甚至於平遙鏢局的鏢師們都義憤填膺。

    一場勝仗打下來,大夥出生入死帶着一身的傷,沒死在韃靼人手裏,卻要死在自己人的大炮底下了。

    此刻人人臉上都寫滿了不甘,冤屈還有深深的憤怒。

    而沈烈則默默的低下頭,開始檢查手中的火槍,心中好似明鏡一般敞亮,若非如此,好端端的大明盛世又是如何瓦解的吶。

    “十三!”

    沈烈在堅固的寨牆後面貓着腰,咬牙道:“披甲……衝陣!”

    不能放任敵兵將大炮推上來。

    刀十三便滿不在乎的應了一聲:“好嘞!”

    二人急匆匆從寨牆上走了下來,與馬林商量了一番,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好說的,選鋒衝陣吧。

    得在大炮推上來之前,想辦法毀掉。

    不多時。

    以沈烈,刀十三爲首百餘騎披上了甲冑,抄起了火槍馬刀,隨着一陣甲冑響動,在堅固的寨門後嚴陣以待。

    臨戰兵危。

    馬林正要翻身上馬,卻被沈烈攔住了。

    “你歇着。”

    向着馬林笑了笑,沈烈勸阻道:“你是莊主,肩負守禦之責,此行你萬萬去不得。”

    你若戰死那一切都完了。

    馬林面色一沉,擔憂道:“可沈兄的傷……”

    沈烈又笑了笑。

    卻並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