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436章 憶往事
    一想起那位隆慶爺,沈烈心中便忍不住犯嘀咕,那恐怕是大明最廢的一位天子了吧。

    當然了。

    這番話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只能在心中憋着。

    於是又是一陣沉寂過後。

    朱翊鈞點點頭,似乎覺得沈烈所言甚是有理,便只好將興大獄的心思壓了下去。

    看着沈烈。

    朱翊鈞笑道:“晉黨的刀都架在你脖子上了,你還替他們說話?”

    沈烈啞然。

    然後摸了摸鼻子。

    雖一時無言,心中卻坦坦蕩蕩。

    君臣二人對視了片刻,便一起泄了氣。

    “不提了。”

    興大獄,將晉黨連根拔起只是氣話,帝黨如今的實力不足,還嫩的很呢,還需要一點點積攢實力。

    於是將這煩心事擱在一旁。

    朱翊鈞又擡頭仰望着漫天星斗,似乎那點點繁星有無窮的魔力,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又不知過了多久。

    朱翊鈞才幽幽道:“說起來當年,朕是父皇的第三個兒子,太后當年並非正宮……也不過是一位不得寵的貴妃,朕既非嫡出,也非長子,本沒有機會當這個皇帝。”

    萬歲爺幽幽的話語好似夢囈一般響起,而沈烈識趣的不去打攪他,在一旁安靜的聽着。

    那夢囈聲在耳邊縈繞

    “但一個人如果得到命運的眷顧時,推都推不開。”

    “想當初,陳皇后無子,朕的兩個哥哥又先後夭折,按照順位來說,朕就成爲長子,在朕五歲的時候便被立爲皇太子。”

    這夜色如水。

    夜半私語。

    而沈烈卻只是默默的聽着。

    很快。

    朱翊鈞又輕聲道:“朕小的時候聰明乖巧,有一天,皇帝老爹閒來無事,就在宮中策馬奔馳。”

    笑了笑。

    朱翊鈞便又湊了過來,得意道:“朕見此情景上前勸諫,陛下是天下之主,獨自騎馬奔馳,萬一摔下來,這江山社稷又當如何,那一年……朕才六歲。”

    沈烈啞然。

    腦海中自然浮現出當時的畫面,那麼一個六歲的小屁孩,就知道以江山社稷來考慮問題。

    並且沒有人教,張口就來。

    沈烈忙道:“想必先帝一定很開心吧?”

    果然。

    朱翊鈞便又笑着道:“自然,朕這一句孝道的話,說得父皇十分高興,父皇便翻身下馬,與朕親近。”

    說到此。

    他忽然神祕一笑,輕聲道:“其實這些話,都是太師平日裏教的。”

    沈烈再次啞然。

    不意外。

    好嘛!

    感情自己的老岳父張居正,在皇上六歲的時候便看中了他,那個時候皇上的兩個哥哥還沒死吶。

    按照大明的祖宗禮法,頭上有兩個兄長壓着,當時這位爺是萬萬不可能當上皇帝的。

    可張居正爲何偏偏選擇了皇三子?

    這到底是運氣還是眼光?

    沈烈一時間有些搞不懂了,便不由自主的擡起頭,看着那天上繁星點點,他開始明白。

    爲何皇上喜歡坐在臺階上看星斗了,那漫天星斗,銀河燦爛,似乎蘊藏着某種玄妙的天機。

    或許。

    這真的是命。

    若不是命又是什麼,爲什麼好死不死的,皇上的兩個哥哥先後病故,將這帝位好似餡餅一般砸到了他的手中?

    此時。

    朱翊鈞收回了視線,幽幽道:“敢燒朕的常平倉,不管是何人所爲……朕要他死!”

    沈烈趕忙站了起來,恭敬一禮,輕聲道:“微臣遵旨。”

    明白!

    皇上的意思是說,收拾晉黨的重任就交給我沈某了。

    此時已無話可說。

    沈烈便穿上了官靴,站起身,又穿上了官服,拍了拍褲腿上的灰,便朗聲道:“臣告退。”

    朱翊鈞點點頭。

    “下去吧。”

    君臣二人見了禮。

    沈烈強忍着腳底板的疼痛,邁着有些蹣跚的腳步離去,而寢宮中再一次變得靜謐如水。

    此刻連院中侍奉的宮女都知道,皇上指示廠衛向着晉黨開戰了。

    風波起。

    午夜時分。

    張四維府上。

    煩躁中。

    看着一個個神色惶恐,好似大難臨頭一般的同鄉官員,張四維便翻臉怒罵了起來。

    低低的咆哮中,相貌堂堂,儒雅不羣的張閣老在下人,丫鬟,同鄉面前將沈烈,申時行二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十幾年隱忍破功了。

    怨不得張四維暴跳如雷。

    只差一步呀!

    只要將病怏怏的張居正熬死,他頭上那個代字便可以去掉,百官之首,大明首輔的位子就算坐穩了。

    甚至於。

    他早就想好了,只要張居正死了,他便會立刻指示門下弟子,將張居正一黨連根拔起,將張府抄家滅族!

    然後通通換上他的人,然後再將新政廢掉。

    天下間。

    對張居正新政不滿的各地士林,想必會對他感恩戴德,真到了那個時候大權在握,那豈不是權傾朝野了?

    可如今。

    頃刻間朝局顛倒。

    氣急敗壞之下,罵完了沈烈與申時行,張閣老的怒火又發泄到了賈冕,等一幫同鄉的糧商頭上去了。

    “混賬東西!”

    快步上前。

    張四維一腳一腳,狠狠踹在了一個個蒲州老鄉身上,痛罵着:“一幫蠢材,貪財也不分時機麼,大災當前,哄擡糧價……這是都窮瘋了麼!”

    再忍一忍首輔大位便到手了,到時候想怎麼貪就怎麼貪。

    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麼!

    “常平倉也敢動!”

    作死麼!

    被張閣老踹在身上。

    一個趔趄。

    幾聲痛叫。

    人五人六的蒲州官員,糧商們滿臉通紅,被罵的擡不起頭。

    好不容易等到張閣老發泄完了,將長袖一揮,沉着臉低喝道:“滾!”

    一羣惹了禍的糧商噤若寒蟬,低着頭,排着隊灰溜溜的從相府富麗堂皇的大客廳走了出去。

    死寂中。

    賬房壯着膽子上前,輕聲道:“相爺。”

    看着賈冕尚未走遠的背影,賬房先生眼珠子轉了轉,那目光變得陰狠起來:“事到如今,不如……”

    該壯士斷腕,殺人滅口了。

    張四維目光又是一沉。

    卻不置可否。

    可是那陰狠的目光早已說明了一切。

    只是將那華美的織錦官服袖子又是一揮,便不悅離去,隨即那賬房先生也將摺扇一拍。

    急匆匆走了。

    這京城的夜幕下,突然變得殺機密佈。

    太師府。

    病榻之前。

    草藥的清香之中,病容滿面的張居正眼簾微閉,聽着老四興沖沖的訴說着,今日朝會上沈烈的神來一筆。

    “奇了!”

    張簡修讚不絕口:“這沈烈雖是初出茅廬,卻少年老成,於朝局瞭然在胸,確實可造之材。”

    張四哥自然是很得意。

    畢竟當年。

    他對小妹與沈烈的親事是極力贊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