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469章 好了歌
    隨着沈烈引吭高歌,灑脫離去,過了許久,卻好似那破鑼一般的聲音卻仍在西苑中迴盪着。

    一曲《好了歌》雖不成曲調。

    又五音不全。

    卻讓上千宮女,太監,翰林,侍衛都好似被點了穴道一般,靜靜的站着,沉吟着……

    蕩人心魄,餘音繞樑。

    不多時。

    竟有人因此潸然淚下,有人摸着眼淚啜泣了起來,而衆翰林卻目瞪口呆的轉過身,看着那英挺的背影消失在西苑入口處。

    心中暗恨。

    這個大尾巴狼又讓他裝上了!

    空氣中流淌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憂傷。

    直到。

    萬歲爺捉住了申時行的袖子,好言相勸:“申愛卿不必聽他胡言亂語。”

    挽着申時行的胳膊。

    輕拍了幾下。

    朱翊鈞對着自己的內閣代理首輔,安撫了一番:“這沈烈……那就是個粗鄙之人,這曲子……俗,俗不可耐!”

    什麼破曲子啊!

    又不合轍,又不押韻,又粗鄙……

    實在難等大雅之堂。

    不過此刻的萬歲爺口中雖訓斥着自己的心腹愛將,不過那嘴角噙着的笑容,卻出賣了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他心裏很爽。

    從頭到腳都爽透了!

    而申時行卻已是老淚縱橫,用手背抹着眼淚,啜泣着:“老臣,老臣……愧對列祖列宗呀!”

    而朱翊鈞趕忙又勸了幾句:“不至於,不至於。”

    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爲君,爲臣。

    演技是基本功。

    隨着沈烈這好了歌一出。

    這曲子,這詞兒……

    這巨大的殺傷力,讓申閣老立刻便意識到,今日之局面已經難以挽回了,再爭辯已無意義。

    這樣粗鄙淺顯卻意味深長的小曲兒,那必然是要流傳千古的,這殺傷力想想都覺得可怕。

    申時行心知肚明,倘若再糾纏下去。

    只怕是……

    今日之事便會成爲大明史書上的名場面,而他申某人就要隨着這曲子,這詞兒遺臭萬年了呀!

    很自然,他這個代理首輔的位子只怕是也沒臉幹下去了,到時候便是雞飛蛋打一場空。

    下場比張四維還要慘!

    於是見勢不妙。

    申閣老便立刻倚老賣老,顫顫巍巍,老淚縱橫……

    而皇上自然好言相勸,然後劇情便在頃刻之間反轉,上演了一出君臣和睦的大戲。

    而二人身後。

    文華殿的翰林們一個個卻心情複雜了起來,心中明白,這邸報的亂子只怕是難以挽回了。

    翰林們內心深處本能的覺察到不妥。

    此事絕非那麼簡單。

    從今日往後……

    難不成。

    專管邸報發行,宣傳朝廷法令的通政司,也要被帝黨抓在手裏了麼,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呀!

    且不說帝黨再下一城,文官再讓一步。

    再往下琢磨。

    他今日敢在朝廷邸報上印皇上的畫像,明日便可以印上點別的,夾帶點他自己的私貨。

    到時候又有何人能制?

    翰林們急壞了,卻又無力阻止。

    便只好眼睜睜看着十九歲的萬歲爺老氣橫秋,向着御前侍衛吩咐道:“來人吶,送申愛卿回府靜養,再叫幾個御醫好生診治一番。”

    至此勝負已分。

    申時行退讓。

    帝黨再下一城。

    衆翰林無奈,只好山呼萬歲,然後灰溜溜的走了。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入夜。

    申府。

    申時行已經回過神來了,坐在太師椅上,揉着痠痛的額頭,身上的冷汗卻還未曾消褪。

    這個沈烈……

    讓申閣老頭疼不已,這可真是八十歲的老孃倒崩了孩兒,小河溝裏淹死了英雄漢。

    他堂堂三朝元老,帝師之一,連嘉靖朝的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可現如今,他竟然被萬歲和這個沈烈給合夥拿捏了。

    這倆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

    配合的還真是天衣無縫!

    頭疼呀。

    申時行的見識自然比這些門生強多了,他知道這是陽謀,說不定是病榻上的張居正親自授意。

    而帝黨羽翼已經豐滿,漸漸不可制了。

    在門生們的憤憤不平中。

    申時行揮了揮手:“罷了。”

    這一局是老夫敗了。

    “敗了就得認賬,硬頂着皇命可不成,日後……再找補回來。”

    衆門生。

    浙黨干將無奈,只好應道:“是。”

    然後憤憤然告退。

    看起來。

    這位申閣老可比張四維精明多了。

    兩日後。

    晌午時分。

    燥熱的天氣中,萬里無雲。

    從大同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行人,商隊大多行色匆匆,不顧天上的大太陽照着,帶着一身的臭汗趕路。

    這段路可不太平,可不管是商賈還是行人都得喫飯,便只好不辭勞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往返奔波着。

    而此時。

    隨着一陣嘈雜的馬蹄聲響起。

    卻只見大路的盡頭,一隊百十來人的鏢師,騎着馬,趕着馬車,揹着弓和箭壺,大刀,簇擁着兩個絕色女子。

    從遙遠的西北方向顛簸着趕來。

    行人們眼前一亮。

    卻只見這兩個絕色女子一個年輕,一箇中年,那年輕女子穿着鮮紅勝火的勁裝,雖姿色上佳,卻總嫌有些青澀。

    而那中年美婦便靚麗多了,雖素面朝天,穿着一身素白袍服,卻將端莊與嫵媚集於一身。

    那雲鬢上猶自插着一朵小白花,這便好似絕色仕女圖上點睛的一筆,更加給這嬌豔欲滴的端莊美婦人增添幾分亮色。

    回頭率自然極高。

    當然了。

    這個年月。

    除了在京城那種地方,尋常人家的婦人是不會出來拋頭露面的,誰都知道這是走江湖的女子。

    不好惹呀!

    “駕!”

    幾聲嬌斥。

    李常氏在棗紅胭脂馬上顛簸着。

    東廠沈大人突然相招,她身爲平遙鏢局的總鏢頭自然不敢怠慢,她覺得義子李朝花做不了主。

    便帶着一百多平遙標兵親自趕來京城。

    事關重大。

    她要與沈大人面談。

    這一路疾行到午後,天氣越發燥熱了起來,李常氏又穿着一身素白袍服,將自己豐盈嬌軀裹的嚴嚴實實。

    此時便有些抵受不住了,只得下令騎隊停了下來,在路邊的小樹林中找了一處陰涼地先休息片刻,喫些東西喝點水。

    隨着煙塵四起。

    騎隊緩緩停了下來,在樹林中翻身下馬,一邊取出水袋淋在戰馬身上,一邊自己也猛灌了幾口。

    天氣實在太熱。

    李常氏翻身下馬,坐在一塊大青石上,一邊喝着水,一邊用纖纖素手給自己煽着風,一邊用一雙嫵媚的眸子往官道上打量着。

    不遠處便有一個大鎮子。

    人流還算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