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492章 樹倒猢猻散
    此時臥房之外,張四維的幾個兒子早已等的心焦,聽到了召喚,便急匆匆闖了進來。

    “父親。”

    幾位張府公子便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走進房中,便將手中的幾樣東西塞了過去。

    讓臥病在牀的張四維看了看。

    “反了,反了呀!”

    “那個沈烈……又鬧騰起來了。”

    聞沈烈之名,張四維身體一顫,心中生出了深深的忌憚,便好似噩夢降臨一般……

    趕忙定了定心神。

    張四維將兒子們賽過的東西拿起來。

    仔細端詳。

    這幾樣東西瞧着十分新奇,一張是通政司最新印製的邸報,一張印着“期票”字樣的怪憑證。

    張四維將憑證翻來覆去的看了看。

    看不太懂。

    看上去……

    這張巴掌的憑證在設計上,完全照抄了朝廷的鹽引,連防僞,邊角的暗記都差不多。

    果真是那個人的行事風格,能省就省,能抄就抄。

    可是張四維看不懂,便隨手擱在一旁。

    又藉着燭光看了看邸報,卻只見這插畫風格的邸報上,開宗明義的印着四個大字,這四個字念做。

    “廣而告之。”

    這回張閣老看懂了。

    細細品味着這意味深長的四個字,張四維臉色再變,認出來了,這一筆並不算高明的書法……

    便是出自當今萬歲之手!

    作爲輔政大臣之一,少年天子的這筆字跡,他可真是太熟悉了!

    而這邸報上的內容,卻讓這位前內閣重臣雲裏霧裏的看不太明白,不由得唸叨了起來。

    “茲成立通州穀物所……誠邀天下糧商,共襄盛舉。”

    一陣安靜過後。

    張四維困惑道:“何意?”

    不對!

    隨着張四維回過神來,又拿起了那張穀物期票翻看了片刻,那本已經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咳咳。”

    急怒攻心。

    張四維瞬間清醒了過來,被這邸報,這期票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果真是人走茶涼,朝廷什麼時候在通州開了個穀物所,他這個晉黨黨魁竟然一無所知。

    猛烈的咳嗽中。

    而張府的公子們卻已經氣急敗壞了,不顧儀態的罵罵咧咧起來:“爹……也虧了您還躺的住!”

    “爹,外面都傳開了,湖,廣,山東,河南,與咱們長期合作的大糧商,都跑到那個通州穀物所去了。”

    “兒子已經去看過了。”

    那場面……

    可真是一言難盡呀。

    人山人海。

    怨不得張家的公子們着急上火。

    山西不產糧,本無糧可賣。

    可自從隆慶年間朝廷與韃靼議和之後,大發橫財的晉商,便攜帶豐厚的財力大舉南下。

    仗着當時的內閣首輔高拱支持,晉商以橫掃之勢拿下了湖廣二省的穀物和稻米產區,甚至將手伸進了江南。

    在江南各地開設了大量山西會館,甚至於,到了大明萬曆初年,山西票號的銀票也可以在江南暢通無阻!

    “湖廣熟,天下足。”

    如此一來。

    控制了湖廣糧食產區的晉商,便堂而皇之的當起了二道販子,以漕運爲依託,和穀物,香米交易中獲利頗豐,甚至還將糧食賣到了塞外。

    再從塞外換取大量馬匹,牲口,牛羊肉轉賣到大明,如此循環往復,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開始膨脹,壯大……

    最終成了一個龐大的吞金巨獸。

    而這個通州穀物所。

    “咳咳咳。”

    很快。

    張四維咳的更厲害了。

    他知道。

    帝黨這是得理不饒人,要趁他病,取他命,最可怕的是浙黨的態度,對於這個穀物所,浙黨爲了收復糧食產區。

    必鼎力支持!

    一個處置不當。

    只怕是。

    湖廣兩地的糧食產區就保不住了!

    一時間風雨飄搖,張四維又驚又怒,劇烈的咳嗽過後,卻又覺得頭皮發麻,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十年心血。

    付諸東流。

    這樣的手段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讓他心中如五內俱焚。

    “住口!”

    隨着張四維發出了一聲低吼,他的幾個兒子嚇了一跳,趕忙俯首帖耳的垂手站在了一旁。

    沉吟着。

    張四維好似蒼老了十歲不止,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來人……筆墨伺候,本閣要修書一封,急報……寧河恭懿王殿下。”

    關於這通州穀物所,他已無力應對,只能請他背後的寧河王出山。

    幾個張府公子忙恭恭敬敬的應道:“是。”

    同時間。

    山西會館。

    前廳。

    天都快亮了。

    等到心焦的山西糧商們,仍未見到張閣老的影子,便只好在焦躁不安中離去,一邊走一邊竊竊私語着。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呀。”

    從山西會館走出來的糧商們憂心忡忡,進貨的渠道眼看就要斷了,而大買家在一天之內跑了三成。

    “沒活路了呀!”

    京城百萬人口每日消耗的糧食,穀物都是一個天文數字,一般的糧店,存糧也只能附近街坊滿足十天半月的需求。

    本來晉黨掌權的時候,晉商憑藉滔天的權勢,可以動用官船運送糧食,從運輸到倉儲,過抄關都是一路綠燈。

    別人的糧船爲了過抄關,至少要排隊一兩個月,而晉商的官船自然是暢通無阻。

    這麼多年了。

    就是靠着晉黨的權勢,晉商幾乎壟斷了這京城的大小糧店,可如今……這樣的好日子都過去了。

    等到十天半月之後,若是沒了貨源……

    那不是死定了麼!

    竊竊私語中,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要不……咱們也去穀物所進點糧,以解燃眉之急。”

    話音落。

    便響起了幾聲呵斥。

    “住口!”

    “我等晉商,同氣連枝,休要長他人志氣!”

    可狗急了也會跳牆。

    不多時。

    會館大門外便有人反脣相譏:“去你孃的同氣連枝,大夥上有老,下有小,若真是無糧可賣,老子家中上百口人都喝西北風麼?”

    “有朝廷的邸報,又有廠衛出面,這擺明了是天子的意思,你要與天子作對麼?”

    要作死你自己去!

    紛亂中。

    一些老成的晉黨官員直嘆氣,心中好似明鏡一般敞亮,不由得回頭看了看山西會館緊閉的大門。

    唉聲嘆氣起來。

    “這晉黨……人心散了呀。”

    大勢已去了。

    翌日清晨。

    太師府。

    大清早。

    已經嫁出去的七小姐,便帶着幾個陪嫁丫鬟回了孃家,一番熱鬧過後,張靜修如往常一般服侍在父親的病榻之前。

    按理說。

    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

    可張居正就這麼一個女兒,再加上沈烈又是個不拘小節之人,故此,父女二人仍可時常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