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649章 寢宮
    見得到了太后的同意,許他平定皇室宗親寧河王的叛亂。

    似乎已經達到了目的。

    朱翊鈞便立刻悻悻的閉上嘴,恭敬道:“兒子明白,此番戡亂,兒子……必謹遵母后教誨,不至牽連甚廣。”

    “終究是宗親……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吶。”

    或許。

    這話恐怕連他自己都不信,當一個皇帝手中的皇權,被一夥分封在地方上的實力派宗室深深的威脅了。

    不!

    哪怕是有那麼一點苗頭。

    這天下間。

    便絕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會心慈手軟。

    而從頭到尾,沈烈卻只是低着頭。

    一言不發。

    “兒子告退。”

    隨着皇帝,與沈烈二人,一前一後的從這寢宮中走了出去。

    這個季節天氣已經有些燥熱了。

    而寢宮中。

    皇太后心中再次變得紛亂,明白了皇兒的謀劃之後,她忽然有些焦慮,有些惶恐。

    腦海中。

    便浮現出沈烈那年輕英武的臉,這一切,自然都是此人在背後籌劃,可是……

    她不知道這青年要帶着她的皇兒,還有這大明去向何方。

    “寧河王……定王一脈。”

    怨不得李太后猶豫。

    那是寧河恭懿王一個人的事兒麼。

    倘若這一刀落下去。

    定王一脈乃至整個晉王系,數十位藩王,還有依附他們生存的外戚,還有那些晉地官員,晉黨中堅必將人心惶惶。

    而紛亂四起。

    此時。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了心頭。

    她的皇兒……

    這是要削藩了!

    而古往今來。

    除了太祖那樣的出身貧寒的開國天子,本性難改,將自己的兒子們分封到了各地。

    而身爲皇帝。

    剩下的。

    大概就沒有不想削藩的。

    除非是至親,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沒有那個皇帝願意難道自己的國度裏,有着大大小小,富麗堂皇,亂七八糟林立的藩王府邸。

    就算這些藩王不想謀反,可霸佔着地盤,霸佔着天下間的田畝和賦稅……

    那感覺。

    便好似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可是一想起削藩這件事,李綵鳳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建文帝。

    便覺得不寒而慄。

    想當年。

    朱允炆繼承皇位短短三個月後,就開始了極其狠辣的削藩行動,也不管藩王有沒有造反之意都直接往死裏整。

    一條活路都不留!

    在極短的時間裏,湘王被逼自焚,周王被罰流放,代王,齊王也都被廢爲平民……

    要不是燕王朱棣裝瘋賣傻躲過頭一刀。

    而後。

    那建文帝便犯了衆怒,被天下藩王,九大邊疆王聯合起來,羣起而攻之,再往後便是一出慘劇了。

    而李綵鳳心中不免便有些慌亂。

    不知過了多久。

    皇太后終於擡起頭,那白皙嘴角便微微顫動着,輕聲道:“傳本宮旨意,去……將廠衛指揮使沈烈叫回來。”

    左右宮女,太監紛紛錯愕,在心中嘀咕着。

    沈大人。

    不是纔剛走麼。

    而此時。

    日暮卻已落下,天色漸晚。

    華燈初上之時。

    沈烈跟隨着宮女回到了太后寢宮,推開門,便小心翼翼的走進了那檀香嫋嫋的靜室。

    靜室中空蕩蕩。

    陳設也十分簡陋。

    便只有一個蒲團,幾尊三清道祖的神像,香爐,還有一張臥榻,而那臥榻之上卻簾幕低垂。

    一重青紗帳,隔絕了視線,只在影影綽綽之中,可以瞧見那賬內盤膝而坐的端莊美婦人。

    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沒有護衛,沒有宮女。

    房中靜的叫人心虛。

    上前幾步。

    沈烈請了安,便默默的低下了頭。

    垂手而立。

    空氣有一絲詭異的緊張。

    而此時。

    沈烈心中卻好似明鏡兒一般敞亮。

    他知道……

    這一刻。

    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那薄紗賬後,看上去端莊嫵媚的美婦人,可是親手栽培了天子,垂憐聽政整整十年的大明皇太后。

    也是這天下唯一一個有力量,有理由,有動機,也有能力阻止他和皇帝的人。

    沈烈知道。

    那薄紗後端莊嫵媚的傾城美婦人,那纖纖素手之中,卻握着一把看不見的利刃。

    今日奏對倘若稍有閃失。

    太后不滿。

    那利刃便會毫不留情的刺過來。

    在這以孝治國的天下,她只需要一道懿旨,加上內閣,六部,官紳集團的結合。

    要廢掉一個廠衛指揮使是輕而易舉的事。

    今日倘若一言不合,那便是人頭落地,千刀萬剮。

    不管她對自己有多讚賞。

    又對自己的一品誥命夫人加了多少恩寵。

    而在大明的江山永固,和自己這個天子寵臣之中,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江山。

    而死一般的沉寂中。

    終於。

    那薄薄的青紗後,傳來了太后清冷的聲音:“沈烈,本宮問你……你教唆皇帝,屠戮宗室,是何居心?”

    大帽子扣過來了。

    沈烈仍低着頭。

    卻不迴應。

    只是……

    用低沉的聲音道:“太后可知,那寧河恭懿王,與定王一脈平日裏都做過寫什麼惡?”

    此刻沈烈淡然自若,便自顧自的唸叨了起來:“諾大個寧河縣城,八成田畝盡歸其所有,爲斂財不擇手段,以宗室之遵,強奪田畝,欺男霸女……寧河百姓苦寧河王久矣。”

    話音落。

    李太后便沉默了。

    這些事她如何不知。

    又一陣沉寂。

    那薄紗帳內。

    便又傳來了李太后冰冷的聲音:“你在本宮面前說這些惶惶之言,未免落了下承,這大明的天下,芸芸衆生之中,官,紳,宗族,世家者,吞併田畝,欺男霸女者衆多,又不止那寧河王一家,你打的什麼算盤……真當本宮不知麼?”

    言下之意。

    你怎麼不去對付那些官紳,去對付那些地方上的大地主,偏偏盯着皇室宗親下手?

    話音落。

    沈烈微微皺眉。

    便擡起頭。

    而清澈的目光中瞬間變得森冷。

    想了想。

    沈烈態度也變得冷漠,便又徐徐道:“太后容稟,臣輔佐聖天子,收拾了這定王一脈後,自然……便會輪到他們。”

    請太后彆着急。

    慢慢來。

    等着臣輔佐萬歲爺收拾了定王一脈,收拾了晉黨之後,再將那些喪了良心的官紳們挨個收拾。

    而沈烈這冰冷的態度,終於將李太后激怒。

    “放肆!”

    李綵鳳氣炸了,便向着沈烈發出了憤怒的嬌斥:“你好大的膽子,這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對本宮這般無禮!”

    要造反麼!

    可沈烈卻好似沒了情感。

    半步不讓。

    仍舊自顧自的唸叨了起來:“我皇明走到了今日,土地兼併,侵吞天下,已經命不久矣。”

    反正也折騰不了幾年了。

    罵吧。

    而片刻後。

    沈烈忽然冷冷一笑,乾脆敞開了,陰森道:“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太后一怒,臣自然萬死不辭,可太后可知……若是這天下間的百姓鬧起來,又是什麼樣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