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下屬爲自己準備好的演唱會門票,言律歌卻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他雖然沒有正兒八經地去看過演唱會,但大致的印象還是有的。
無非就是激情四射的大明星、華麗的大舞臺、人山人海的應援粉絲們……
但他沒想到,根據情報部探查到的信息,這場所謂的“演唱會”會簡陋到這個程度。
清泉流響樂隊只是個不入流的小樂隊,成員只有幾人,數年來一直靠着在酒吧餐廳裏演奏爲生。直到今年,他們團隊推出了一首原創歌曲《摩羯座》,反響不錯,日子纔算好過了些。
但總的來說,依舊是個不入流的小樂隊。
名岐這邊有條臨海的商業街,每到新年之際都會舉辦新年祭,一整條街上開滿喫喝玩樂的小攤,供遊客和當地人玩樂,共同迎接新年的第一響鐘聲響起。
名岐新年祭的名氣不大,自然也請不起什麼有名的大明星,所以就邀請了本地的清泉流響樂隊——對於後者來說,已經是從天而降的意外之喜了。
反正對主辦方來說,只要能有音樂把整條街的氣氛帶動起來,就行了。
所謂的“摩羯座”演唱會,其實就是一個小樂隊站在一個簡陋的街頭舞臺上,嘶聲力竭地奏樂演唱。所謂的演唱會門票,其實一張印刷着名岐新年祭的小紙條,作爲進出商業街的憑證,甚至都不要錢,走過路過都會被推銷員往手裏塞一張。
弄明白了演唱會的真相後,言律歌啞然失笑。
“哈,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就當是一次難得的體驗吧。”言律歌微微笑道。
距離活動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小時,但是商業街上已經有遊客了,還有不少奇裝異服的藝人賣力地演出。
言律歌隨手在街邊小店裏買了兩個面具,扣在自己和貝拉的臉上,悄然融入了人羣。
嗯,還有一隻毛絨絨的小尾寒羊,但是她被當成了藝人裝扮的大型玩偶,一路上被人拉着拍了不少合影,卻不明白爲什麼自己這麼受歡迎。
……
舞臺後臺。
松山涼平正在默默着檢查着電源和接線,對音響設備進行最後的調試。
他是清泉流響樂隊的主唱,同時也是隊長。
在樂隊沒有足夠人手的情況下,像是設備搬運、安裝、調試,樂器擦拭、保養、維護之類的活兒都是樂隊成員自己乾的,但是松山涼平身爲隊長,總會多幹一點。
調試完設備,松山涼平開始整理東西,把等會兒上臺要用的東西一一看了一遍。
理着理着,他突然看到揹包裏斜放着一支長笛。
他拿起長笛,捧在手裏輕輕地擦拭,突然地陷入了沉默。
長笛的主人是一個叫泉子的女孩,是樂隊的一員,也是他的女友。
泉子是一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她擅長長笛,水平很高,但是爲了他的樂隊,她寧可放棄自己擅長的樂器,練起了她不太熟悉的貝斯。由於練習時間尚短,她有時會跟不上樂隊的演奏,明裏暗裏遭了不少詆譭,有人甚至陰陽怪氣地說她是從隊長的牀上爬過來的。
但泉子卻從來不和他說這些,總是默默地練習,有時會一直練習到深夜。
但是,努力帶給她的不是讚美,而是嫉妒……
如今,泉子永遠地離開了他們。
松山涼平捧着手中的長笛,注視着,沉默着。
突然間,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泉子的事,我知道你很傷心,很難過。但是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接下來的演出。”帶着熱氣的呼吸在他的耳邊擦過,新來的貝斯手伊藤美紀在背後輕柔地說道,“別多想了,好嗎?”
松山涼平放下長笛,反握住伊藤美紀的手,閉上眼睛。
“嗯。”他說。
……
天色漸晚,彩燈閃耀,街上的人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言律歌沒有急着卻看演唱會,而是趁着這個機會,悠哉遊哉地到處閒逛,一路上還買了不少小玩具和零食。
不過當貝拉第七次在和人擦肩而過時微微移動位置,不露痕跡地擋在言律歌身前時,言律歌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
“貝拉。”
“老闆,我在。”
“放鬆點,貝拉,這裏沒有人會對我不利。”言律歌頗爲無奈地說道,“而且你是我的助理,不是保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說句難聽的,你們整個研究所加在一起也打不過我。”
貝拉麪無表情地低下頭:“老闆,我會努力的。”
言律歌:“……”
言律歌有些頭疼。
“看到你這樣,我就在想,當年我把你送到訓練營去,會不會做錯了。”言律歌自嘲地笑了下,自言自語般說道,“以前的我比現在更加理性,很多事只考慮利益,把人性當成工具去利用,把生命當成數字去計算。我爹說我不像一個小孩子,其實我知道,我一開始連一個人都不像……”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言律歌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他父親雖然記錯了他的生日,不過仍努力飛過半個海藍星,爲他送上一份遲到生日禮物的時候;大概是他變着花樣向學校請病假,回到學校時卻發現同學們真當他是病入膏肓,約好了輪換照顧他的時候;大概是他從綁匪手裏溜走後帶着貝拉去機場,一羣素不相識的人聽說他倆是走失的孩子,都紛紛拿出自己最喜歡的零食和毯子,爲他們奔波忙碌了大半夜的時候。
他慢慢地喜歡上了這個溫暖、可愛的世界。
經歷過黑暗的地獄,方知人心的可貴。
歷劫重生,終見光明。
時至今日,言律歌不會再迷惘了。
他慢慢地向前走。
但是突然地,貝拉卻拉住了他的手。
言律歌回過頭,貝拉的目光在狐狸面具後和他觸了觸,便轉向了別的地方。
言律歌順着貝拉的目光望去,發現商業街的盡頭,臨海搭建的舞臺上,清泉流響樂隊的隊員們已經上臺了。
天空中有煙花綻放。
名岐新年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