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姜長海看到詩寇蒂的表情，微微揚眉，“原來你不知道嗎？也對，他一向都是這樣我行我素。”
詩寇蒂深吸一口氣，從姜長海的態度裏，隱約察覺到了一點不妙的味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可以，我希望和言所長見一面。”
她本來準備直接找言律歌的，但是現在言律歌根本不接她電話，詩寇蒂只好從姜長海那裏瞭解一些事情。
“他閉關了。”姜長海淡淡地說道。
“閉關”這個詞姜長海是用天洲語說的，不過詩寇蒂是個很博學的人，也特地瞭解過一些“天洲修行者”有關的傳說，所以一下子就理解姜長海的意思。
皇長女的眼神微微變化，語氣不自覺地軟化下來：“他受傷了？很嚴重嗎？”
姜長海沉默不語。
言律歌回來的時候，臉色蒼白，身上佈滿密密麻麻的細小割傷，像魚鱗一樣層層疊疊，只是那些傷口似乎被特殊的力量封閉了，沒有流血，但也沒有結痂，只是一條條很淡的痕跡，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
或許有人發現了，但見言律歌還有心情開玩笑，也不覺得他身上的傷有多嚴重，只當是淺淺的劃痕。
但是，姜長海卻知道，以他們老闆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很嚴重，怎麼會突然跑去閉關？還要走了100支的靈力藥劑？
在之後，姜長海看到了言律歌丟過來的弒神者屍骨——用破衣服包着的。
直到看到了衣服上同樣密密麻麻的割痕，姜長海才確定，言律歌身上那些像是割傷的傷痕，真的就是割傷，全身都是，縱橫交錯，也不知道傷得有多深。
也不知對面到底是多麼險惡的環境，纔會把他傷成這個樣子。
姜長海和言律歌認識很久了，清楚言律歌從小到大都是這性子，特別能忍，不到撐不住的時候不會讓人察覺絲毫異樣。
當年靈氣還未復甦的時候，姜長海和年輕的老闆經歷過一次暗殺。
四個職業殺手圍攻他們，雖然很快就被反殺了，但是言律歌還是受了點傷，在爆炸時被一塊彈片擊中，深深地嵌進了手臂肌肉裏。
當時現場一片混亂，言律歌什麼也沒說，回去後一聲不吭地自己拔出彈片、清理傷口、縫合包紮，第二天還若無其事地去學校上課了。
要不是姜長海第二天在垃圾桶裏看到帶血的彈片和紗布，根本不知道言律歌那天晚上受了傷。
“很嚴重，換成你我早就死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姜長海淡淡地說道，“我說這些，並非想要博取同情或者感謝。所長沒告訴您，便是不願讓您知曉，不願讓您有什麼心理負擔。
“爲了帶回你們先帝的遺骸，所長將研究所這段時間以來積攢的資源消耗一空，不顧我們的勸阻，孤身一人深入險境，鏖戰三日三夜，身受重傷。
“黑石研究所敬重每一位曾經對抗過入侵者的英雄，也比任何人都希望弒神者的遺骸迴歸故土，以告慰在天之靈。這是一個很純粹的願望，不夾雜絲毫利益，也沒有指望過回報。
“這些事，他不想說，不願說，但我卻看不得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還要在背後受人妄議。”
詩寇蒂按着手中沉甸甸的盒子，突然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那一日，在通天塔裏，言律歌指着古籍認真地告訴她，那些神神叨叨的傳說都是真的。
“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他這樣評價她的先祖。
她沉浸在對未知敵人的恐懼中，以至於忽略了，那個少年在讀到弒神者的故事時，並未像她一樣，畏懼於神祇無可抗拒的威脅，而是帶着幾分眉飛色舞的色彩，像是在敬佩和讚歎這一位古代英雄的傳奇。
從那個時候起，他是不是就下定了決心，要將這位英雄的遺骨帶回來？
在之前……
是她找到了言律歌，是她向言律歌求助的。
雖說是“交易”，而她也覺得是一場交易，但是整個西澤帝國，真的有失去過什麼東西嗎？
一些古籍的瀏覽權？那也只是展示一些隱祕的歷史，其中涉及的古代修煉法並沒有什麼用，還讓她覺醒了一個“喫糖變鹽”的詛咒級超凡能力。
通天塔？通天塔依舊停留在帝國的土地上，只是換了一個位置而已。
但反過來呢？言律歌和黑石研究所又付出了什麼？
幫助解決了貧民窟裏的大規模污染事件——無償的，在她向言律歌求助之前，他就已經在這麼做了。
將她和通天塔引入超凡世界——或許對方冒着極大的風險，冒着被超凡世界排擠乃至制裁的風險。
貧民窟拆遷，讓受災的貧民住上新家——雖然是商業行爲，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基石科技集團做這件事根本無利可圖。
冒險從不知名的地方帶回了先帝的遺骸——爲此黑石研究所付出了極其高昂的代價，甚至連言律歌本人也到了重傷瀕死的程度。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從來沒有問她要過什麼回報，甚至在被她質疑逼問的時候，也嘻嘻哈哈地一笑而過，提都不提。
天底下怎麼會有怎麼樣的人啊……
“皇長女殿下，超凡世界從來就不安全。有人在前方豁出性命戰鬥，纔有人能在後方安享太平盛世。”姜長海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態度謙卑，卻疏離，“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多一些包容。非常感謝。”
他轉身，不再給詩寇蒂說話和回答的機會，徑自離開了。
詩寇蒂看着他的背影，沒有挽留，也不知道怎麼挽留。
有史以來第一次，詩寇蒂開始質疑自己。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我真的錯了嗎？
……
躲在自家別墅裏閉關的言律歌並不知道，他忠心耿耿的情報部部長在外給他安了一個“爲了搶回英雄遺骸孤身入險地身受重傷不求回報”的人設。
否則他一定會……
一定會狠狠地給姜長海加工資並誇他幹得漂亮！！！
言律歌本來就是個沒什麼節操也不在乎別人評價的人，只要有利可圖，別說給他安這種正派英雄的人設了，給他安一個“冷血暴虐殺人如麻”的反派BOSS人設他都不介意。
他本來還挺頭疼詩寇蒂找他麻煩的。
畢竟，這個通天塔本來是西澤皇室的東西。
雖然人家弒神者先祖都不介意，都立下遺囑，對後世之人開放通天塔所有權限了，他拿得心安理得一點壓力都沒有。
但是遺產繼承權官司永遠都是最麻煩的一種，尤其是直系親屬還活着你卻把遺產給了你家保姆的那種官司，簡直沒道理可講。
沒想到姜長海才說了幾句話，直接就讓詩寇蒂放棄追究，把他搬塔的事兒翻篇翻過去了。
這麼有能力的一大員工，不誇他誇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