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殘忍、暴戾。
黑暗、瘋狂、兇惡。
他毫不掩飾地將那股在末日世界中錘鍊出來的暴虐殺意釋放了出來。
鄭清明頓時臉色蒼白。
他本身是情報人員出身，又是超凡者，他能感受到眼前的少年此刻變得有多可怕。
——他殺過人，殺過很多很多的人，比那些輾轉過無數戰場後倖存下來的百戰老兵還要多，比那些親手按下毀滅性武器按鈕摧毀了一座城市的將軍還要多。
就算他現在一副錢多得沒處燒的敗家子模樣，整天在荒原上造莊園擼狼看大片，但是稍微熟悉他一點的人都不會忽略那骨子裏的兇戾。
這個少年是一頭從屍山血海裏走過來的真正猛獸。
他願意收起爪牙，俯身輕嗅窗邊的薔薇，讓白衣的少女親吻他的鼻尖，是因爲他願意。
也只是因爲他願意。
如果某一天他不再善良，不再憐憫，不再容忍，那他有足夠的力量去撕碎擋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礙。
就像總部那些被殺雞屠狗般隨意宰殺的污染物一樣。
就像灰河鎮中讓殯儀館焚燒了三天三夜的屍體一樣。
就像西北基地裏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的異種殘骸一樣。
鄭清明頭上冒出冷汗——他竟然忘記了，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待在溫室裏的普通富豪之子，不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那個叛逆少年，而是早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廝殺成長起來的超凡者。
平日裏的溫和和率性只是言律歌的僞裝，只是對方在飽食後休憩時偶得一見的溫柔。
他早該發現的……
他早在對方第一次出手，露出殺人不眨眼的那面時就應該發現的！
黑色的陰影蠕蟲從鄭清明緊握的拳頭裏冒了出來，跳躍到草葉的陰影中一閃而逝。
——他第一反應想的竟然不是反擊，而是如何從言律歌的攻擊中逃跑，以及逃跑後該如何將此處的情報傳遞出去。
在可怕的精神壓力中，滿頭冷汗的鄭清明執着地擡起頭，沉着冷靜地辯解道：“言所長，我想是您誤會了。
“這只是一個提議而已，並不存在坑不坑你的問題。
“於公，天洲是您的祖國，我們很希望和您這樣的青年俊才進行更深層次的合作。
“於私，我與伱的父親認識多年，我們的合作一直相當愉快，我也希望這樣的愉快合作能夠繼續下去。”
“擱這兒給我打感情牌呢？”
“算不得打感情牌，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言律歌突然笑了起來。
所有的暴虐殺意，在他的一笑之間，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年。”他說，“我只能同意一年的期限。
“黑石研究所會同意這個軍事盟約，自協議簽訂之日起一年內，會無條件地爲盟友驅逐攻擊天洲本土的超凡組織、超凡者、污染物等任何來自超凡世界的敵人。
“——注意，是‘無條件’，不是無償。
“除了八成的靈力藥劑分成外，你們還得爲我的每一次行動付錢！”
……
鄭清明離開了。
帶着一份剛剛擬定的、又帶着油墨香味的意向協議書離開了。
他是101號指揮司的一把手，言律歌是黑石研究所的大老闆，兩位代表背後超凡組織簽訂下來的意向協議真實有效，但是除了談妥的大框架以外，方方面面的協議細節還需要雙方專業人員進行一系列嚴謹的討論、磋商和扯皮。
這種小細節言律歌是不會管的。
鄭清明也不會。
言律歌將剛剛簽好的意向協議書往姜長海的手裏一塞，面帶鼓勵地拍拍下屬的肩：“加油。”
情報部部長姜長海接過後，嘆息：“老闆，我的活兒已經夠多了。
“情報部那邊的情報很看重時效性，得及時批閱整理反饋。
“基石科技集團那邊有三個國家級別的商業談判等着我去搞定。
“這兩天還要聯繫蒂娜女士補本次行動的招投標材料——該死的天洲財政司，就知道流程正確正確正確，就算是緊急救援該附的報價材料也一樣都不能少，否則會對我們後續的賬單結算造成一定影響。
“您這兒還來？我覺得我快要睡眠不足猝死了。”
言律歌聞言，十分感動，然後說道：“沒事兒，我回去給你安排個超凡課程，學完了可以像海豚一樣左右半腦輪換着休息，從此也用不着浪費時間睡覺了。老闆我親測有效。”
姜長海一臉生無可戀：“我不學行嗎？”
言律歌露出了黑心資本家特有的笑容：“當然不行。你不學怎麼給我007啊？”
姜長海：“……”
“開玩笑的，不管是黑石研究所還是基石科技集團，你看上了誰儘管跟我說，我把他調過來給你打下手。”
“沒一個看得上眼的——那些人做做普通的工作還行，關鍵工作還是我自己來吧。”姜長海也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意，“老闆，我也是開玩笑的。
“其實我早就準備好大致的協議模板了，到時候再和天洲這邊的人一條一條磨細節就是了。”
“哦？”言律歌揚了揚眉，“你猜到我和老鄭之間的談判結果了？”
不管是他在提出三條合作框架，還是鄭清明在提出軍事盟約的要求前，都沒有和姜長海商量過。
如果姜長海這都能猜到，那真的是……厲害了。
姜長海搖了搖頭：“不，我並沒有猜到。
“只是你們的談判結果在我的六份備選預案之中——我知道老闆您的需求，也知道鄭清明手裏擁有的籌碼，所以這個結果並不難預測。”
言律歌揚了揚眉，感興趣的神色：“備選預案？竟然不是正式預案嗎？
“這說明，我的決定多少還是在你的預料之外，不是嗎？”
姜長海微笑，一點兒都沒有私自揣摩老闆心思後被發現的不安：“我本來以爲，您會拿得更多……不止是八成的靈力藥劑分成，而是拿下整個西北荒原。”
“你猜錯了。”言律歌笑着搖了搖頭，“看來你還不夠了解我。”
姜長海垂首：“請指教。”
言律歌朝着鄭清明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如果我是奔着佔據靈氣逸散點去的，那麼除了在談判耍小心眼以外，我能做的遠遠不止這些。
“比如我可以欺騙和誤導老鄭，讓他們沒機會弄明白靈力的本質和來源。
“比如我可以以阻止污染擴散的名義封鎖西北荒原，實控靈氣逸散點。
“但是我都沒做，你知道爲什麼嗎？”
姜長海搖頭，沒有妄自揣測，只是安靜地聆聽。
言律歌繼續說道：“因爲，我不希望因爲我的隱瞞，而令超凡世界的規劃和發展陷入停滯。
“我的目標是戰勝神祇，而不是成爲什麼勞什子超凡者之王。
“——後者我要是想做，早就做到了。
“爲此，我需要他們，需要一個個科學家們在研發時層出不窮的奇思妙想，需要一個個超凡組織在競爭中磨礪出來的強大動員能力，需要一個個暴力機構在逆境下迸發出來的戰爭智慧。”
言律歌垂眼，平靜地注視着自己的下屬：“我說這些，你能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