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除了那位被言律歌點名留下來的年輕董事外，會議室裏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那位年輕董事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神情很平靜，體現出了一位青年董事的良好修養，但是用力捏筆桿捏得手指發白的細節卻暴露出了他的真實心情——他非常緊張。
言律歌似笑非笑地望向他：“你叫什麼名字？”
那年輕的董事努力維持住自己的視線，用標準的天洲語言說道：“李重山。”
“一個天洲名字……你看上去不像天洲人。”
“我曾曾奶奶是天洲人，我有十六分之一的天洲血統。我的母語名字是L，翻譯成天洲語是李重山。”李重山一邊努力套近乎，一邊用了幾個很古怪的音節來說自己的本名。
言律歌卻聽出來了，他用的是尼羅聯邦圖爾什林邦用的圖爾什林語。
尼羅聯邦作爲一個多民族的城邦聯合制國家，雖然90%以上的人都能使用尼羅語交流，但是對少數族裔而言，尼羅語不是他們的母語，城邦本地的語言纔是。
雖然近年來一出生就學習尼羅語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但多集中在大城市裏，這個國家仍有13.8%的人母語是圖爾什林語，9.5%的人母語是延庭語，7.2%的人母語是曼拉徹語，4.9%的人母語是古緹語……
“你的父親是L（李維）？”
“是的。”李重山說道，“家父在四天前突發腦梗，至今昏迷不醒，我作爲他的代理人代替他出席這次會議。”
“伱父親沒有讓你在會議上公然支持我吧？”
“當然沒有。但是基石科技集團向來以董事長爲首，緊緊團結在董事長周圍是我們集團從一至終的核心價值觀。”李重山從容道，“待他醒來後，一定也會支持我的決定。”
“能把拍馬屁提升到核心價值觀的程度，真有你的。”
李重山謙遜地低下頭：“不敢。”
“呵呵。”言律歌突然冷笑了起來，“你認識我。”
李重山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卻又強自鎮定下來：“我對集團的董事長當然不會陌生。”
“不要在我面前裝糊塗，你知道我說的‘認識’是什麼意思。”言律歌的笑容充滿了玩味，“尼羅聯邦‘午夜探索者俱樂部’的負責人L，又名李重山先生？”
尼羅聯邦的午夜探索者俱樂部——和天洲的101號指揮司一樣，是黑石研究所認可的第一批超凡組織之一。
被驟然叫破真實身份的李重山渾身一顫，再也掩飾不住驚恐的表情，啪得一下把手中的筆掰成了兩截，縮在座位上抖得如同篩糠一樣，額頭上冷汗直冒。
言律歌看着他驚慌得像小雞仔一般的模樣，歪了歪頭。
不對勁，有些不對勁。
他能叫破李重山的身份，是因爲對方作爲一個超凡組織的負責人，其姓名L在黑石研究所裏有備案——他本身並不認得李重山這個人。
相反，李重山認識他倒不奇怪，畢竟他從來就沒掩飾過身份，誰都能查到黑石研究所的老闆是誰。
但是，認識他不奇怪，看到他慌成這樣就比較奇怪了。
他言大所長在外有幹過什麼可怕的事情嗎？
喫人了還是血祭了？
虐殺了還是屠城了？
沒有吧？
他這一世明明有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十佳好少年？
言律歌迷惑了。
同爲超凡組織領袖的鄭清明雖然對他尊重但還有閒心算計他，詩寇蒂態度優雅有禮但心裏估計罵過他幾百遍，就連抱大腿抱得最痛快的淺野金澤也沒見慌成這樣。
李重山這人這麼回事？
言律歌：午夜探索者俱樂部的李重山以前有得罪我嗎？
言律歌：爲什麼看到我那麼害怕？
遠在西澤帝國加班的姜長海剛剛處理完手裏的文件，還沒來得及抹汗，就收到了自家老闆的信息。
點開後，姜長海看到老闆的問題，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李重山……哦，L啊，姓氏是音譯，名字是意譯。
他有沒有得罪過您……這個問題請問您不知道嗎？
哦，老闆可能還真的不知道。
念及此，姜長海便認真地履行自己作爲下屬的義務，解釋道：和天洲的“101號指揮司”、西澤帝國的“通天塔”、桑島的“超自然對策課”等有官方背景的超凡組織不同，尼羅聯邦目前唯一的註冊超凡組織“午夜探索者俱樂部”，前身是個民間自發組成的超自然現象愛好者俱樂部。
姜長海：以李重山爲首的那一幫人，以前就天天閒着沒事幹，淨瞎搗鼓超自然現象，還開了自己的網站、期刊、電臺、直播間等等，在尼羅聯邦裏的規模龐大，成員極多，混得還不錯。
言律歌：嗯，這個我知道。挺有意思的一個組織。
姜長海：午夜探索者俱樂部有一個李重山親自主持的靈異節目，叫做《午夜嚎叫》，以探索各地靈異事件和神祕現象爲主線，還邀請了各路明星嘉賓加盟。
言律歌：聽上去和我們的《走進不科學》有點像？除了明星加盟這一點。
姜長海：是的，但是《午夜嚎叫》更注重節目的娛樂性和觀賞性，也不像我們一樣，每次調查完靈異事件後都放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科學解釋。他們更傾向於留一個令人意猶未盡、細思極恐的結局。
姜長海：正因爲如此，《午夜嚎叫》在尼羅聯邦以及周邊幾個國家的收視率一度反超《走進不科學》，力壓《走進不科學》被評爲“最受歡迎的靈異節目”。
言律歌：哦，正常的商業競爭嘛，我還不至於因爲這點小事而生氣。
姜長海：大約是自覺壓過了您一頭，《午夜嚎叫》的主持人李重山經常在各種場合裏，明裏暗裏地和您叫板。
言律歌：他怎麼和我叫板了？
姜長海沒回答，擡手就給老闆發了一個剪輯過的視頻。
視頻中，比現在年輕了幾歲的李重山正坐在沙發上，穿得閃閃發亮、翹着二郎腿，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他的背後幕布寫着“第11期XXX人物訪談——《午夜嚎叫》製作團隊獲獎感言”，被人物遮住的字樣看不清，但顯然是某個節目採訪李重山的片段。
視頻裏的李重山接過主持人的話筒，眉飛色舞，口若懸河。
“你們投票給我肯定不會有錯的，《午夜嚎叫》就是最棒的靈異節目。”
“你說那個什麼什麼不科學？這是哪個傻【嗶——】拍出來的節目啊？竟然強行給未知的恐怖洗地，簡直侮辱了廣大的靈異探險家，還誤導了想了解世界真相的觀衆！”
“對，我說的那個傻【嗶——】就是言律歌。我看他啊，要麼是精神病十級，要麼是鬼怪派來的奸細。”
“我可不怕被他聽到。他爸是基石科技集團的股東，我爸也是啊。”
“得罪他？得罪他怎麼了？沒有我爸的支持，他們家在尼羅聯邦的生意能做得那麼大嗎？”
言律歌關掉了視頻剪輯，八根觸手像鞭子一樣在空中揮了揮，露出一絲猙獰的微笑。
李重山，你個小【嗶——】崽子很囂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