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靈煩躁不安地聆聽着耳邊此起彼伏的聲音。
那些嘈雜的、怪異的、連綿不絕的聲音在祈願，祈願它成爲一個“無害的亡靈”、“移動的賞金”甚至是“扮演法老王的演員”。
……就在不久前，他們明明還希望它成爲“法老的詛咒”裏那樣兇惡的邪靈，可是轉瞬之間，他們便不再如此期望。
當他們不再期望邪靈的存在時，邪靈驚恐地意識到，它真的在如他們所願那樣，變得孱弱、變得無力、變得僞善。
現在的它，甚至已經不像剛誕生時那麼暴躁而嗜殺了。
眼前有一羣剛剛破除了“骨灰亡靈”的人站在它面前大呼小叫，但邪靈對他們的殺意卻在慢慢地變淡。
它甚至在想，算了吧，既然骨灰亡靈們殺不死那些人，那就算了吧……
而後邪靈又猛地清醒過來。
它不理解那些聲音是怎麼對它造成那麼大影響的，但是它卻意識到，現在的它，存在的根基正在被一點一點地否定和摧毀。
就像之前它戰勝了的蘇珥七世一樣。
但是對邪靈來說……
聲音不希望它殺死眼前的普通人，那它不殺也罷。
但唯有那件事，它是不會停下的……
它是不會停下的！
被繃帶包裹的屍骸再度開始融化，隱隱地又有屍液淌出，順着垂落的布條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在遠處的衆人圍上來之前，木乃伊邪靈的身影再度消失了。
……
“邪靈從墓園裏消失了。現場沒有人員死傷。”
“嗯。”
“邪靈出現在了一家古董店門前，被羣衆目擊並拍攝到，隨後再度消失。現場有一人在擁擠時摔倒，受了輕傷。”
“嗯。”
“邪靈出現在一家電影院門前，隨後閃現進入電影院內部。目擊者爲了拍攝與電影院保安發生了衝突，最後演變爲羣毆。最後電影院保安雖然成功拍攝並上傳了視頻，但是卻被打成了重傷，目前正在醫院裏治療。”
言律歌聽着白鹿播報賞金遊戲的進展，沒有太意外。
他現在正在墓園裏，在邪靈剛剛離開的地方閒逛。
雙手插在褲兜裏，言律歌隨口道：“李重山那邊怎麼樣了？”
“在繼續主持節目。”白鹿儘量簡潔地描述現狀，“在半小時前，本期《午夜嚎叫》已經成爲了尼羅聯邦史上收視率最高的節目。由於涌入的觀衆人數太多了，還把一部分轉播網站的服務器擠崩潰了。
“另外，由於後續涌入的觀衆大多沒有經歷過‘死亡詛咒’，所以有人不相信這是真實的超凡事件，而認爲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遊戲，在直播間裏和人吵成一團。”
“讓他們去吵。”言律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不管是‘遊戲’還是‘通緝’，只要賞金是真實的，就會有人爲此而行動，不是嗎？”
“您說得對。”白鹿贊同，“此外，尼羅聯邦官方似乎也注意到了異常，派出了幾支便衣隊伍混在人羣裏參與追蹤活動。”
“不用理會。”
“我明白了。”
白鹿原本準備了一系列的計劃，預備調用線程入侵併監控那些計劃外人員的動向，但言律歌說不用理會，她便默默地將這些計劃刪除了，提都沒提。
即使她並不理解言律歌爲什麼要這麼做，也會先執行，再問詢。
言律歌繼續向前走。
一邊走，言律歌一邊用無人聽見的高頻聲音與白鹿對話：“至今爲止，邪靈一共被賞金獵人們拍攝到了三次。除了墓園裏的那些黑灰存疑以外，邪靈都沒有主動攻擊路人的傾向，脾氣似乎越來越溫和了。”
白鹿的語氣微微上揚，似乎心情輕快的樣子：“這是好事，不是嗎？說明您的計劃快成功了。”
“的確是好事……”言律歌漫不經心地重複着，“但你不覺得太簡單了一點嗎？”
言律歌停下腳步。
因爲他找到了此行要找的東西。
一小羣懸浮在墓碑上方，隨風飄蕩的黑灰。
有的黑灰是人手人腳的形狀，有的黑灰是眼睛鼻子的形狀，有的黑灰是心肺肝脾的形狀。
那一羣被邪靈召喚出來的廢物小亡靈。
因爲太廢了，連個普通人都打不過，所以當場被邪靈拋棄了。
言律歌伸出觸手，小心翼翼地抓了一隻腰子形狀的小亡靈過來。
這骨灰亡靈好像還挺兇的，不停地在拱他的觸手，抓得他都有些癢了。
言律歌盯着這骨灰亡靈看了半天，陷入沉思。
白鹿也一起跟着言律歌盯着骨灰亡靈看，同樣陷入沉思。
隨後她看到她家老闆舔了舔嘴脣，提起這隻小亡靈，當場就咬了一口。
白鹿：“……”
雖然她能理解言律歌咬一口是爲了吞噬並解析亡靈的力量源頭，但這亡靈的主要成分是骨灰吧？
而骨灰生前還是人，對吧？
她的所長怎麼這麼生冷不忌，看到什麼都敢往嘴裏塞？
言律歌吧唧了一下嘴，驅動體內的細小晶體吞噬了它，解析完畢後收入自己的擬態能力庫。
他此前已經吞噬並解析了古尼羅魔法裏的“守護”和“毀滅”兩種力量，現在他又得到了第三種。
——可以操縱骨骸的“死亡之力”。
言律歌滿意地點點頭，看看被咬了個缺口的黑灰腰子，突然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一般。
他擡起頭，有些疑惑地問白鹿：“普通人類是不是不會喫這個？”
……你纔是人類啊，你問我？
人格化AI罕見地沉默了半晌，默默地將吐槽丟進加密數據庫後，才用一貫清越的女聲回答：“在我對‘普通人類’的觀察和記錄中，的確沒有一個國家和地區的人會食用同類的骨灰。”
“哦，好吧，那剩下的我就不吃了。”言律歌認真地點了下頭，猛地收緊觸手，將黑色的骨灰亡靈捏得粉碎。
其他的骨灰亡靈也沒能逃過他的毒手，眨眼被觸手橫掃團滅。
紛紛揚揚的黑色塵灰四散。
但是下一秒，那些快要被風吹走的骨灰又在言律歌的意志下重新凝聚了起來，在墓園裏飄蕩了一圈，一簇接一簇地鑽回到了自己的骨灰盒裏。
他重新安葬了它們。
“就當是我的賠禮吧。”少年隨意地說道，轉身離開了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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