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繼續保持警戒。”
“明白。”
輕快的女聲從最近的喇叭裏傳出來，在月亮門廣場上回蕩。
爲什麼會從喇叭裏傳出來呢？因爲言律歌剛剛拿到沒幾天的新手機又毀了，所以白鹿只能通過廣場上以前安裝的攝像頭來觀察戰況，通過擴音器來和言律歌對話。
誰讓她老闆打起架來，從來就不注意身外之物呢。
“有一個情況需要向您彙報。”白鹿借用廣場上的擴音器發聲，“金像棺‘蘇珥七世’從樓頂消失了，目前正在高速移動中。”
“它準備去哪裏？”
“它追尋着邪靈的足跡，前往了‘高速公路’、‘墓園’等地點出現過，有94%的可能最終目的是您所在的月亮門廣場。”
“我知道了。”
大約，是邪靈的力量被祈願接連削弱，所以蘇珥七世才重獲了一部分活動能力。
言律歌仔細觀察了一下滿地的殘骸，確定此處的邪靈是真的沒有動靜了，不管是骷髏還是黑泥怪都似乎是死透了。
他直起身來，在火中嗅着帶着焦味的灼熱空氣，露出一絲狂躁的笑意：“它還沒死呢，這個陰險的老東西留了後手，它想要假死脫身，但是我同意了沒？”
半人半龍的少年將焦黑色的骨骸一腳踩碎，準備給李重山打個電話，但是伸手一摸卻沒摸到自己的口袋，只摸到了一些光滑堅硬的鱗片。
哦對，因爲他異化成半龍後體型要比人類大一圈，所以直接爆衣了，隨身物品早就毀得沒影兒了。
言律歌躥上了月亮門，盤着尾巴蹲坐在門檐頂部，讓白鹿幫他打開廣場上的宣傳大屏，再用技術手段連接到李重山的手機上。
於是，在遠處的直升機上，午夜探索者俱樂部的年輕首領一擡眼，就看到突然亮起來的手機屏幕裏，有一頭長着雙角與長尾、形態猙獰周身冒火的紅龍惡狠狠地盯着他。
李重山嚇了一跳，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報告情況。”言律歌有事說事。
“啊大佬是您啊！”李重山這才從被細鱗覆蓋的面目中認出紅龍是誰，慌慌張張地捧着手機，開始彙報工作，“我按照您之前的指示，派遣會員前往邪靈曾經去過的‘高速公路’、‘墓園’、‘古董店’、‘電影院’等八處地點及所有可能的途徑點，搜查地面痕跡，把木乃伊滴落的屍液全部連同周圍一米見方的地面一起剷起來，打包給您送過來！”
雖然在直播時看到木乃伊邪靈的身軀融化滴落的時候，言律歌雖然也想過其中別有玄機，不過的確沒猜到，邪靈能夠用“生命之力”來分離自己的血肉和骨架，讓自己轉移到這些黑泥般的血肉上逃逸。
是的，掉落在他處的血肉黑泥，同樣也是邪靈真身的一部分，它可以隨意轉移意志，相當於是一個備份了。
不過，雖然沒料到邪靈的花樣那麼多，但以言律歌的性子，也不會放任那些東西不管的——往大了說那可能是未知的陰謀，往小了說那可能是五階靈類掉落的靈力材料。
所以提前收集一下怎麼了？
如果沒意外的話，那隻邪靈在他面前“死亡”後，便把意志轉移到了那些異地的血肉中“復活”。
但是它一定想不到，言律歌早就防着它這一手了，所以讓李重山把地面都給鏟了，打包一起送回來。
“你現在到哪裏了？”言律歌問。
李重山兢兢業業地回答：“大約還有三分鐘飛到月亮門廣場。”
“貨物和你在一起？”
“是的，和我一起在機艙裏呢。”
“一個友情忠告，我建議你立即把直升機設置成自動駕駛模式，然後帶着機上所有人跳傘。”
李重山：？？？
他驟然回頭，臉色蒼白地望向自己運送的箱子。
箱子裝的便是從各處剷下來的邪靈血肉，因爲裝箱裝得匆忙，所以他們沒來及準備多麼牢固的箱子，只用了先前運送攝影設備的金屬箱子來裝載那些黑色血肉，然後在箱子外面掛上十把結實的大鎖。
但是，對於某些超凡生物而言，再結實的大鎖都是沒有用的。
當李重山回過頭時，他看到了那明明鎖上的金屬箱竟然被頂開了一條縫，有大量黑色的、像淤泥一樣的黑色物質溢了出來。
李重山齜牙咧嘴地緩和着腰上的疼痛，向前看看昏暗的夜幕，又向後看看冒出黑泥的金屬箱。
視線往返了兩次後，他像是終於做出了什麼決定，用上排牙齒咬了一下發白的嘴脣，把嘴脣咬出一絲血色，又在疼痛中張開嘴嘶呼嘶呼地吹氣。
在言律歌的注視裏，李重山深深地低下頭，牙齒顫抖着擠出話語：“這個型號沒有自動駕駛模式……如果我跳傘的話，就沒辦法把東西運到目的地了……
“飛機上……只有我一個人……”
嗯？？？
言律歌驚訝了。
由於角度原因，他只能看到李重山肩膀以上的部分，所以完全沒想到這個富二代居然在親自駕駛直升機。
這個慫貨，居然會選擇自己親自運送這麼危險的“貨物”？
“你知道你運的是什麼東西嗎？”言律歌問。
“我不知道啊草你又沒告訴我，我要是知道它會逃出來我就不幹了。”李重山低罵了一句，用咒罵來掩飾自己的恐懼，“好吧我知道我運送的是一個危險的炸彈，但我不知道它這麼快就要炸啊！”
“你之前不是有一個駕駛員的呢？他去哪裏了？”言律歌又問。
李重山像是情緒突然崩潰了一樣，用近乎絕望的聲音無語輪次地咆哮：“是有一個駕駛員，但是他啊，他媽的他下個月就要和未婚妻結婚了，昨天剛剛去店裏訂好了婚戒還沒來得及取貨，所以我就把他趕下去了。萬一出了點意外，我下個月去參加誰的婚禮啊！
“更何況他還是老格林的兒子。
“老格林他跟了我十年，幫我抵擋過好幾次綁架和暗殺。有次有個瘋子想拿玻璃瓶和火藥做的土炸彈炸我，是老格林把我按倒在地上，最後我毫髮無傷，他自己卻被炸得滿身是血，休養了兩個多月才恢復。
“老格林……老格林他拼了命救過我啊，我怎麼能讓他唯一的兒子去送死？！”
“……”言律歌沉默了。
老格林——言律歌記得這個名字應該屬於李重山的保鏢。
當初他和李重山覆盤靈力藥劑被搶的現場時，他曾經懷疑過老格林，但是李重山卻斬釘截鐵地表示相信對方。
後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事實也證明老格林的確不是內鬼。
言律歌沒想到會再聽到這個名字。
也沒想到，這個膽小如鼠的紈絝子弟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不，或許一直都是這樣的。
言律歌知道，在所有超凡組織裏面，午夜探索者俱樂部是唯一一個放棄覺醒超凡能力、優先選擇救人的超凡組織，所以李重山和他的會員們至今不是超凡者。
再往前，黃金家族的大家長突然腦梗，沾點邊的血親都爲了繼承權你爭我奪上演大型家庭倫理劇，只有這位小少爺站出來護着他爸，朝所有心懷鬼胎的人齜牙。
再往前……
……其實也是個善良可愛的孩子呢。
“之前我一直不認可你那個亂七八糟毫無組織紀律的俱樂部，也不認爲你這個軟弱可笑的會長有存在的必要。”言律歌擡起頭，望着夜空中遠遠出現的一個小黑點，“但是我現在有點改觀了。”
李重山有氣無力地應着：“啊，是嘛……”
在他的身後，越來越多的黑泥從箱子裏溢了出來，幾乎已經鋪滿了半片地板。
李重山不敢往後看了，他怕他再看一眼就會後悔自己的決定，所以他一邊發着抖一邊祈禱直升機再飛快一點，因爲現在他的底下就是居民區，如果箱子墜落的話就會製造出更可怕的災難。
但是恐懼是很難被控制的，他越是祈禱，就越是慌亂，甚至在手忙腳亂按錯了好幾個鍵。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麼？！”言律歌突然暴喝，零星的龍火隨着他的話語飛濺出來，落在地上，“李重山，你背後那的東西不過是一條被我逼得落荒而逃的喪家犬而已，你怕它做什麼？
“這玩意兒欺軟怕硬，打得過，你就錘爆它；打不過，你就送到我面前來，我幫你打爆它的狗頭！
“現在，擡起頭來，按我說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