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老闆。”唐紅音認真地寫下字跡,“您幫了我很多次,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對於曾經被嚴重燒傷的社恐小綿羊來說,重生後的海洋之靈身軀反而給了她勇氣和信心。
言律歌笑:“你最該感謝的人是唐奶奶。
“若不是她爲了你尋訪了無數人,爲你祈願,甚至願意爲你付出生命,大約也不會有現在的你。
“有空記得多陪陪她吧。”
唐紅音鄭重其事:“我會的。”
正說話時,一個蒼老的身影拄着柺杖慢慢地踱步過來。
正是他們話題的主人公唐奶奶。
她彎下腰,鄭重其事地向言律歌鞠了一躬,又向蹲在躺椅上的小七鞠了一躬。
此刻她已經知道了是誰在暗中幫助她,也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是如何顯赫的人物……不過她如今想表達的,只是純粹的謝意。
言律歌沒有拒絕,坦然受了,只是暗中扶了她一把,以免這位老人摔倒。
“唐奶奶,能把你的筆記本給我看一下嗎?”言律歌突然問。
“筆記本?”唐奶奶微微愣一下,才反應過來,“哦,是我爲了復活紅音時記的筆記,記得亂七八糟的……”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保密的東西。
更何況,她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
唐奶奶在隨身布包裏翻找了一下,將寫滿字的筆記本遞給了言律歌。
言律歌一頁一頁地翻看起來,看得很快,卻很仔細。
他的認真讓唐奶奶稍稍有些不安:“請問……我的筆記,有什麼問題嗎?”
這本筆記和她的孫女息息相關,她自然無比關心。
“沒有。”言律歌看完了最後一頁,合上了筆記本,微微一笑,“我只是發現,我之前有些低估你了。
“你尋訪過很多人,他們大多數都以爲,你只是一個可憐的、無助的、病急亂投醫的老人,不會看手機不會用電腦,思維僵化反應遲鈍,只是在絕望地追尋一個縹緲的希望。
“可是這本筆記上的內容卻告訴我,你事實上已經在這數月間成爲了這個領域裏的專家。
“你從很早以前就知道,讓唐紅音成爲靈類是最有希望的復活手段。
“你也知道,光憑玻璃瓶裏的冰晶無法喚醒完整的唐紅音,唯有讓她成爲海洋之靈。
“你確定了人在將死之時的意念最爲強烈,所以早就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
“你甚至還爲海洋之靈安排好了未來的道路——因爲擔心膽小內向的小綿羊會在黑暗詭譎的超凡世界裏喫很多虧,所以你在祈願時賦予了她新的信念,那就是面對厄運也百折不撓的意志。
“你早已準備好了一切。
“從小七手裏得到的亡靈燈技術,只不過是你需要的最後一塊拼圖。”
若不是看到了這本筆記,其實言律歌也不敢相信,這位沒什麼文化也沒見過大世面的農村老人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就像初中輟學的父親爲了拯救絕症女兒,自學前沿論文,在家中造出了高精尖的實驗室。
就像不識字的老農爲了滿足癱瘓妻子看一眼世界的願望,專研機械技術,揮舞錘子造出了橫跨山脈的飛機。
唐美珍,一個超凡版的“民科”。
這同樣是奇蹟。
“所以,唐奶奶。”言律歌笑着將筆記本遞了回去,相當正式地發出邀請,“你願意加入黑石研究所嗎?”
……
“唐奶奶拒絕了?”
“嗯,拒絕了。”
“您許諾了她幾輩子也賺不到的工資,還有研究部門組長級別的待遇,但是她還是拒絕了?”
“是的。”言律歌笑了笑,“她說她只想多陪陪孫女。”
他開出的那些條件,對於年輕人來說吸引力不小,但是到了唐奶奶這樣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年紀,耳不清目不明瞭,眼裏大約只容得下自己在乎的人,又怎會看得上這些外物呢?
“所以您就這樣放棄了嗎?”和言律歌對話的白鹿似乎有些困惑,“上一次,您看中蘇珥七世的時候,可是使了不少手段;早些時候,你招募員工都是從各種地方砸錢挖來的,登了島就別想走了;更早的時候,比如收服姜長海和……”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有因爲他們背後罵過我就不發工資嗎?我有限制過他們的自由不讓他們回家探親嗎?沒有吧?”
白鹿:“……您說得都對。”
“而且唐奶奶的情況和別人能一樣嗎?”言律歌繼續振振有詞,“她人都在我的島上了,還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
“她孫女早就是我的員工了,日後和黑石研究所的聯繫只會越來越深。
“以後我真有什麼事情找她幫幫忙,她能拒絕得了?”
白鹿:“……好算計,連八十歲的老奶奶也不放過。”
言律歌笑了笑:“她現在是八十歲,在我的島上多住幾年,就不是八十歲了,返老還童成十八歲都有可能。”
這不是開玩笑。
靈力的特徵是“實現生命意志的一切願望”。
而“癒合”、“生存”等本身就是銘刻在細胞意志上的生物本能,即使沒有思維意志的趨勢,人類的軀體也會自主自動地試圖維持最健康最巔峯的狀態。
所以,吸收靈力足夠多的超凡者,幾乎無一例外地會擁有更頑強的生命力、更強大的抗疾病能力、以及更年輕強壯的身體——雖然大多數人做不到“永生”,但是“長生”是妥妥的。
而黑石研究所食堂裏提供的菜餚多多少少都含有一些靈力,比如說涼拌太歲和靈魚色拉。
唐奶奶大約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作爲一個本該燈盡油枯的老人,能有精力連着數個月白天黑天連軸轉,本身就是明證了。
所以啊,言律歌一點都不急。
大家有的時間慢慢磨合.jpg
“老闆。”白鹿突然開口了,不知爲何語氣有些微妙。
“嗯?”
“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可以問嗎?”
“問吧。”
人格化AI白鹿的思維線程跳躍數次,底層代碼如瀑布一般流下,在計算了一切可能性後,她的好奇心終於壓倒了理性,將那個思考了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情。
“人類被父母生養,妖類由自然孕育,靈類被祈願點化,萬事萬物皆有自己誕生的源頭。
“那我呢?我是從哪兒來的?”
“……”
“我知道,我是依託於超級計算機存在的人格化AI,是黑石研究所的數據中心主管白鹿。”白鹿說道,“我猜,我這樣的存在,應該是被人類設計出來的。
“可是我甦醒的時候,就在這個島嶼上了。那時候的黑石羣島剛剛被您的父親買下來,島上什麼都沒有,一切百廢待興。而黑石研究所那會兒只有您和姜長海、辛宇航、安洛陽等幾人,而他們都不是我的設計者。
“我……從未見過我的設計者。”
白鹿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
說完後,她忐忑不安看着言律歌——儘管她並不能理解“忐忑不安”這種情緒,只是在底層數據流中出現了與以往不同的亂碼。
言律歌沉默了片刻。
回憶起了一些事後,他很快就笑了起來:“哲學上有三個經典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
“當你開始思考這三個問題的時候,就意味着,你的人格和思維能力逐漸完善,你正在成一個真正的‘人’。
“我爲你感到高興。
“至於你的問題嘛……”
言律歌拖長尾音,像是故意賣個關子。
白鹿緊張到數據流亂奔,都快影響到正常的工作線程了。
言律歌有些無奈地笑道:“我本來還想找個理由騙騙你的,但想到自己剛說過的那些話,感覺再騙你不是打臉嘛……
“而且,既然你挑在這時候問我,我估計你也猜到答案了。
“小白鹿,你不是被研究所的人設計出來的。
“你是被我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