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說的就是糾結頭疼的陸沉。不能用人類進行活體實驗，那不用人類做實驗不就好了？
根據聯合政府的相關法規規定，克隆人和基因編輯人不能算是普通人。它們是擁有人類外表，和人類共享基因庫的“次人”。
這個法令的頒佈，原意是爲了限制對克隆人和人類基因組編輯的研究進展。克隆人和人類基因組編輯，都會對現有的人類社會結構和運行方式造成嚴重的，甚至是毀滅性的衝擊。通過他們定義爲“次人”，聯合政府直接斷絕了這兩種“人”進入社會的可能性。
他們不是人，是和人外表類似的人造產物。因此它們天然無法擁有和繼承任何基本人權。再加上其他的“人類遺傳資源管控”，以及極其昂貴的定向培養技術，幾乎不再有人進行克隆人的嘗試。
但這給陸沉的實驗留下了一個難得的突破口。
“沒有實驗材料，那我們就自己去製備。”陸沉對着一臉吃了大便表情的唐慶隆說道，“唐老師，我們可以自己做克隆！”
克隆人不算人，而且只要操作過程不出問題，大批量製造出的克隆人幾乎不會出現差異——從基因層面上來看，它們就是同一個個體。
“克隆人，做實驗品？”唐慶隆一愣，隨後他低頭想了想，“這個方案行不行得通暫且不說，時間足夠嗎？”
“全用定向培養的話，大概六個月一個批次。”陸沉說道，“六個月就能製造一個大約等同於十五歲少年的身體。這個年齡的小朋友已經和成年人很接近了。完全等到成年人狀態再進行實驗有些沒必要。”
唐慶隆盯着陸沉的眼睛問道，“用一羣外表十五歲，實則剛出生的小孩子來做實驗，你下得了這個手嗎？”
這倒是個好問題。
陸沉有些爲難。
他努力幻想着自己在實驗室裏，身穿白大褂，手套黑色小羊皮手套。一臉陰沉和反人類的奸笑表情在他的眉宇之間來回切換，最後史坦·馮·沉陸上校脫下手套，將它們握在手中用力一揮，噴着口水用硬邦邦的德語嚷嚷：“實驗開始！”
這種場景讓陸沉自己都有點繃不住，他只能擡起頭對着唐慶隆非常誠實地說道，“我不知道——這種事情哪怕是在我的噩夢裏也沒有出現過。”
如果要聰明一點，回答應該是“我沒辦法回答假設性問題。”但陸沉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必要在唐慶隆和穆博士面前扯這些沒用的，“或許我們可以設計製造幾臺特別設定的機器人……”
“用不着這麼麻煩。”穆知然打斷了陸沉的話，“從綜合調查局裏調幾個渡邊信得過的特工，反正就是把人送到特定場所然後離開的工作——不需要什麼特殊培訓。”
只是幾句話的功夫，陸沉和穆知然就已經定下了實驗的基本過程。而且唐慶隆在一陣思考之後，驚訝的發現他們的實驗設計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問題。
“我覺得這麼幹……技術上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唐慶隆用手點了點桌子，“主要的問題可能還是集中在基因供體上，你們打算用誰的基因來克隆？”
基因提供這也是個比較讓人頭疼的問題，頭疼的原因還是道德倫理。按照聯合政府的說法，對人類進行克隆屬於違法。但光懲罰一方肯定不夠——明知將進行克隆仍然提供自己的遺傳物質，這也是違法行爲。
“這個我有想法。”陸沉說道，“用現有的細胞系進行組合，然後作爲母本克隆就行——同時進行克隆和基因編輯，這樣能夠徹底避免克隆的道德和倫理風險。”
醫學界最有名的細胞系叫海拉細胞系，這是一種來自於亨利埃塔·拉克絲女士子宮的，生命力極其旺盛的腫瘤細胞系。它能在不到24小時內實現複製，並且完全沒有停止分裂的跡象。
理論上來說，直接把海拉細胞系作爲樣本，是不可能克隆出一個“類似”亨利埃塔·拉克絲的生物體的。由於沒有保存過亨利埃塔·拉克絲女士本人的健康細胞樣本，我們無從得知現有的海拉細胞系中究竟有多少地方已經和她本人的健康遺傳物質發生了“偏差”。
但根據對海拉細胞的基因進行分析，它的5號染色體已經徹底破裂成了七條大小不一的組織。總計染色體數量在77到80條之間，比人類的46條多出了近一倍。
利用現代基因編輯技術，對包括海拉細胞在內的多個人源細胞系進行分析比對，理論上可以直接拼出一個46條染色體的人類組合。再把這個完全由人拼湊出的染色體，通過電融合技術注入去核的人類卵子中。
這樣的卵子經過幹細胞定向誘導增殖設備的催化，最終可以發育成胚胎的樣子——隨後就可以進行更進一步的處理。
如果要求穩，完全可以利用這個胚胎進行下一步的複製。把胚胎徹底攪碎到細胞狀態，然後將這些體細胞放入新的幹細胞定向誘導增殖設備中，就能夠順利製造出大量具有高度一致性的克隆實驗體——每次都用電融合技術，藉助人類捐贈的卵子進行體細胞克隆並不安全。
對捐贈卵子進行去核的操作過程不夠穩定，克隆過程中有太多的地方可能會出錯。最穩妥的方案，還是應該把正在發育的胎兒直接磨碎，利用這些細胞再克隆。
當然，這樣的新克隆體可能會面臨胚胎髮育異常、甚至克隆失敗的風險。畢竟基因原體本身就是個胚胎，而且還是人爲拼裝出來的縫合怪。但陸沉還是刻意迴避了這樣的實驗方案。
把沒有智商，只具備基本反射能力和生物本能的實驗體放到無聲無光的地洞裏等死，這是整個人類文明壓在陸沉的道德底線上，好不容易壓出的極限結果。把呱呱墜地的嬰兒切成肉泥去複製克隆體這種事情……陸沉無論如何也幹不出來。
唐慶隆嘆了口氣，他在沉默了半天之後再次嘆氣，隨後點了點頭，“我同意你的提議。”
——
“我同意伱的提議。”曙光七號的指令長鄭燕在經過反覆深思後，召集了曙光七號全體成員開了一場全體討論會。討論會上，跟曙光六號一起抗命，繼續登陸火星任務的提案被全票通過。
隨後，一臉輕鬆解脫的鄭燕接通了和曙光六號的通訊系統，她用完全沒有加密的明文通訊向曙光六號傳達了曙光七號全體成員的一致決定。
“登陸火星是我們的歷史使命和任務，哪怕回不去了，死也要死在火星上。”作爲大家口中的戰鬥民族代表，載荷專家瓦蓮京娜率先表了態，“雖然在聯合政府的宣傳下我們已經不再提俄羅斯了……但是同志們，在宇宙中，我們俄羅斯人是無敵的！”
“哎西，你無敵有什麼用？”金宇哲翻了個大白眼，“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只有一隻螞蚱是無敵的有什麼用？要同舟共濟，一起無敵纔是真的無敵！”
史蒂芬和金宇哲頭頂頭，他伸了個懶腰嘟囔道，“給我一提冰啤酒，我現在就能無敵！”
“好了，玩笑話到此爲止。”鄭燕完成了和曙光六號的通訊，然後對自己的船員們發佈了新的作訓命令，“從今天開始，所有的負荷訓練恢復正常。你們也不想一落在火星上就變成鼻涕蟲，只能趴在地上拱來拱去的吧？那就給我好好練——肌肉越發達，着陸後投入工作的準備時間就越短！”
她朝着自己的船員們挑了挑眉毛笑着問道，“等你們七老八十了回家之後抱着孫子的時候，人家要是問你‘爺爺，登陸火星之後你都在幹什麼呀’，你們好意思回答人家‘我一直癱在牀上適應重力’嗎？”
“哎西，我不怕！”金宇哲扯着嗓子嚷嚷道，“我們韓國人不生孩子！”
瓦蓮京娜翻了個白眼，“我會先揍爛他的屁股。”
史蒂芬則攤了攤手，“我可能會養條狗，如果可以，再養兩千頭牛。”
中村拓也低着頭，“我還是單身……”
菲爾德輕咳一聲，“我是不婚主義。”
飛行員席爾瓦和阮紅英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好吧，你們都厲害。
“總之，都給我操練起來！”鄭燕高聲說道，隨後她撓了撓自己的耳廓後方，輕微的頭疼令她稍稍有些缺乏耐心，“登陸要分組，曙光七號裏也要有乘員留守。雖然大家最後都得登陸，但我猜你們都迫不及待了……”她頓了頓，然後嘿嘿笑道，“訓練成績最差的三名乘員要留守曙光七號，再等半年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