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雖然被罵，但自己嘛……壓根不服氣：“那個按鈕既然能按，那我爲什麼不能按？你和老師都不在，我不把那些病人轉到其他醫院去還能怎麼辦？”
陸沉還沒回話，小師妹就繼續開懟道，“伱也別跟我說什麼轉給其他老師，病人自己都不願意！人家本來就是衝着楊哥和你來的，其他老師他們看不上！”
這話小師妹一說出口，陸沉就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然後看了看周圍——還好，辦公室裏就他和小師妹倆人，也不用擔心這傻孩子亂說話得罪人。
“他們知道今天你要來，專門都躲出去了。”小師妹對陸沉的“縮脖子——左右看”的動作似乎早有預料。她有些罕見地露出了一副煩躁的神情，然後深吸氣，壓制住了心理的那一絲煩悶後問道，“師兄，你們……你和楊哥是不是就在搞量子釋能綜合症的研究？”
完全沒有料到小師妹會展開這一方面話題的陸沉被這個轉化嚇了一跳。他愣了愣，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小師妹鼻子都快歪到耳朵邊了，“到處都在傳，說是你們搞出來的量子釋能綜合症就要大規模爆發了——我們都得死！”
陸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問道，“你信了？”
“哎你這個人煩不煩吶！”小師妹瞪大了眼睛，“是我在問你啊！”
氣鼓鼓的盯着陸沉卻沒得到迴應，半晌之後小師妹的眼神忽然一下子慌了起來。
“怎麼辦啊師兄……我才二十六歲。”小師妹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似的忽然癱軟在了座位上，“我……我還沒找到男朋友呢！”
重點在於單身嗎？陸沉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量子釋能綜合症是高度保密的內容，哪怕他就是這種“疾病”的命名人，哪怕他和穆知然現在天天都在忙着研究這方面內容——並且小師妹也知道——他還是不能隨意透露研究相關的內容。
原因無他，純粹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實驗進展相對於小師妹的擔憂確實太慢，他提出的致病機制和原理尚無法得到實驗證實，更不用說找到控制發病甚至治癒的方案。受限於保密措施，難以大規模展開相關研究，基本只能靠陸沉等人繼續推進研究。
說實話，這種現狀就算讓陸沉自己來看，也確實是難以放心。這種和全人類安全息息相關的東西，一共就七八個人在搞——這哪兒放心的了？
“我們會盡全力推動並且完善實驗論證的。”陸沉不好直接告訴小師妹“就幾個在爲人類存亡辛勞，而且他們的進度都還不如我”的悲慘事實。但這種內容也屬於機密，於是他只能選擇聽起來溫和，但是實際上沒啥實際內容的套話來糊弄小師妹，“我們會竭盡全力進行研究……”
小師妹擡起頭看着陸沉，一字一句反問道，“可師兄，你的畢業實驗都連着失敗了三年呢。”
這句話的殺傷力是如此之大，哪怕臉皮厚如城牆且心理堅韌不拔的陸沉都架不住。他狼狽的大聲咳嗽了好幾聲，想要說些什麼來搪塞小師妹，可臉被憋的通紅卻根本想不出來反駁的內容。於是他只能發出更加響亮的咳嗽聲，聽起來就像是一隻得了肺炎的公雞正在打鳴。
“滴滴，滴滴。”謝天謝地，在陸沉活活憋死自己之前，患者的隨診軟件率先看不下去了——一連串的滴滴聲爲陸沉提供了絕佳的接口轉移話題，同時也分散了一下小師妹的注意力。
陸沉帶着一臉的期待和滿心的感激看向屏幕，心裏暗暗發誓，無論這病人到底有什麼問題，自己都要“盡全力”去給人複查。
就算沒問題也先看半小時病例再說。
點開系統通知詳情頁，陸沉的眼神就頓時一凝。詳情頁上露出一個碩大的航天總局標誌，並且還在旁邊附上了閱讀所需的保密等級。
A2級別保密病例。
A2級？這麼高級別的保密內容直接發到醫院來幹什麼？陸沉先是困惑了片刻，然後恍然大悟。大概整個醫療系統裏，除了那幾位臨牀醫學的院士和學術委員會的委員以外，基本不可能有人擁有這麼高級的密級。因爲要研究量子釋能綜合症，陸沉和唐慶隆等人都是最高的A1級。
做爲臨牀醫生，陸沉擁有最高密級。同時做爲臨牀醫生，他的職稱最低。
先由低級別醫生接診，然後再轉診給上級醫生的這個流程是定死的。估計是AI轉診在整個醫療系統裏篩了一圈，才找到了陸沉這麼個中級職稱但卻有着最高密級的奇葩，然後直接把病例塞了過來。
等會，這是複診？
陸沉嚴密的推理一瞬間土崩瓦解，他有些慌張的往下翻起了頁面，結果發現因爲A2密級的限制，小師妹在場自己根本就看不到具體內容。
航天總局發來的超高密級病例，複診送到中央大學附屬醫院，那就只能是鄭燕了——總不能是鄭燕炸了吧？！
“你先出去一下，我看個病例。”想到這裏的陸沉感覺自己血都涼了，他連哄帶騙的把小師妹趕出了辦公室，然後自己抖着手指頭點開了詳情——別，千萬別是曙光七號也炸了。
點開內容快速瀏覽一遍，陸沉懸着的心稍微算是放下來了一點。確實是鄭燕出了問題，而且看起來還很嚇人。
但她還活着，而且還沒發熱。
挺好挺好……陸沉往身後一靠，長出一口氣。要是曙光七號也炸了，一直保持令人錯愕的沉默的聯合政府怎麼說也得出來解釋一下情況。到時候提前公佈了量子釋能綜合症的情況，社會恐慌一下就會爆發出來——那個損傷可比零星幾個人變成炸彈大多了。
重新開始閱讀報告，陸沉迅速發現了問題所在——鄭燕一直在主動減少免疫抑制劑的攝入量。曙光七號的合成機記錄顯示，鄭燕主動停藥了至少兩個月，之前還有八個月的減量記錄。
這種情況在風溼免疫科裏其實……還挺常見的。你跟病人千叮嚀萬囑咐，要求她每天都必須要喫三種抑制劑，結果她就吃了一種，而且還把藥物用量縮減到了所需劑量的一半。
這樣的病人在風溼免疫科比比皆是，而且他們自己還普遍自覺有理——我喫這麼多藥，免疫力這麼差，那不是很容易生病？
更絕的是，風溼免疫科的患者大多數都有點……不好打交道。雖然還沒有具體的數據和嚴格分析證實，但就以陸沉的經驗，風溼免疫科的患者大多都是比較“刻薄”的性格。他們對醫生似乎倜然就有一種不信任感，並且總覺得自己纔對。
病人不按醫囑服藥，這事兒放在其他病人身上倒還好說。可放在鄭燕身上就有點離譜了。好歹是航天總局挑選出來的火星登陸乘員，怎麼連這點依從性都沒有？
陸沉皺着眉頭想了又想，最後只能把這個歸咎爲長時間宇宙航行狀態下的輕微認知錯誤。然後就現狀給出了自己的醫療意見。
鄭燕的症狀其實很危險，從她的認知錯誤和意識混亂、情緒失常等特徵分析，她現在很有可能正處於自身免疫性腦炎的影響下。這種影響可大可小——或許進行一次激素衝擊治療後就能徹底消除影響，或許反覆治療都無法改善，甚至人有可能會死。
自身免疫性的疾病都很麻煩，而這種麻煩一旦蔓延到腦部就更加棘手。
“建議予大劑量激素衝擊治療，甘露醇125ml，QD。”陸沉按照常規流程給出了治療方案，然後關掉了頁面。
“陸哥，你忙完了？”小師妹在聽到了陸沉的呼喚之後，小心翼翼的從門後面探了個腦袋出來，她雙眼緊閉着問道，“我現在能睜眼了嗎？”
“能了能了。”陸沉招呼着小師妹進屋，然後鄭重道，“我和楊哥參與實驗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沒辦法跟你透露其他內容，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去工作。你也不要太擔心，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就可以了。”
“哦。”小師妹神情沮喪的點了點頭，她看着陸沉問道，“師兄你手上有沒有什麼優質資源給我推薦一下？母單到死這種事情太悲傷了，至少讓我先感受一下帥哥嘛！”
陸沉的表情同樣憂傷，“我現在認識的確定單身的人裏，就一個北美大區的小夥——他只要說話必帶種族歧視，這樣的人你要麼？”
小師妹一副彷彿見到蟑螂的表情，激烈拒絕道：“那算了吧……我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