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52章 珍饈
    忽然受到這般污衊,杜有鄰呆愣了許久,只覺奇恥大辱,氣得喘不來氣。

    盧豐娘則已惱得破口大罵出來。

    “昧你錢財?啖狗腸!京兆杜、范陽盧能昧你錢財,我郎君是讀聖賢書的君子,入仕當的都是清貴官,能昧你那點錢財?堂堂二王三恪,如今學着無賴坑蒙拐騙不成?!”

    “昨夜運了財物到杜宅,早已登記在冊。禮單杜家收了、禮車在此放了一夜,今日只剩些破布土石,大家有目共睹,還敢抵賴?”

    盧豐娘氣得發瘋,大聲尖叫,半點沒有什麼范陽盧氏的體面,仿如市井潑婦。

    “你胡說,胡說!年節將至,我家每天有多少年禮要打點,能顧上覈對你大半夜送來的禮?藉着官威想誆我家錢財嗎?我郎君雖貶官了,我……我,我曾祖也是當過尚書右丞的!”

    “我阿郎是何身份?豈能誆你們這樣旁枝末族、小門小戶?”

    “……”

    爭吵聲已傳開來,全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讓彩雲去後院請二孃出面,因近日來總聽全福說薛郎君了得聽到耳朵發繭,他還特意讓人去請薛白。

    因杜媗根本就不想看到楊慎矜,今日一直躲在屋中,杜妗則陪着她。此時姐妹二人也被驚動,也懶得梳洗,從東邊繞過遊廊趕向前堂。

    到了第四進院,遇到青嵐提着燈籠,引着薛白從西面遊廊過來。杜媗連忙低下頭,避了避他。

    薛白手裏捧着一個精美的木匣,語氣平和,道:“我過去就夠了,你們回房待着吧?”

    “好,目中無人的老貨,你莫給他好臉。”杜妗拉過杜媗便走。

    杜媗回頭看了一眼,捋了捋沒梳好的頭髮。

    此時前堂上吵得更爲激烈,旁人都亂成一鍋粥,唯有薛白不慌不忙。

    “說沒拿便是沒拿!你們又要搜一遍不成?!”

    “杜家娘子既是不認,此事鬧到最後,唯有報官而已。”

    “咚咚咚。”

    有人敲了敲屏風。

    衆人紛紛轉頭看去,來人分明還是少年,氣場卻比杜有鄰還強些。

    “楊中丞,又見面了。”薛白道,“今日右相府送了我兩盒玉露團,你喫嗎?”

    楊慎矜沒表現出有多怕李林甫,搖頭道:“不必了。”

    “那你喫嗎?”薛白捧着匣子走到楊家管事面前。

    “這……小人不敢。”

    薛白道:“財物在哪裏,你心知肚明,不是嗎?”

    “阿郎,小人真不知啊,財物在那邊清點過之後,直接運到了杜宅。”

    “那就報官,仔細查查。但京兆府吉法曹這兩日不在,這案子是否會被拖幾日?楊中丞怎麼看?”

    楊慎矜道:“我方纔已說,我絕不願爲難媗娘,此事……罷了。”

    薛白到了,無非也只是衝着右相的面子大家平息下來,楊慎矜本就不打算報官或親自與杜宅撕破臉。

    他瞪了自己的管事一眼,叱罵道:“一點錢財,吵吵嚷嚷,失了禮數。”

    “小人是一時着急。”

    楊慎矜又罵了幾句,滿口的貴族禮數,卻沒向杜宅賠禮,強調了楊家不缺那點錢財,負手離開。

    ~~

    盧豐娘氣得不行,讓全瑞跟過去盯着,高聲譏諷了兩句。

    “以免楊中丞在路上落了甚物件,又說是杜宅拿的。”

    總之,名門望姓吵架,並沒比尋常百姓風雅太多。

    好不容易將那高高在上的二王三恪請走了,盧豐娘轉回堂上,當即便向薛白道:“果然吧,是他家管事拿的?”

    “應該不是。”

    薛白應了,轉而向全瑞問道:“全管事辛苦,緣何收禮時不曾覈對過?”

    全瑞滿臉苦意,急道:“馬上要年節了,昨夜一共收了十三份禮單。而楊家的禮是夜裏送來的,且昨夜押車的並不是他家的奴僕,而是一羣粗魯漢子,卸了車當即便走了,豈容我們當面清點?”

    盧豐娘道:“高門貴胄豈有這般做事的?必是爲了誆我家。”

    “就是說呀。”全瑞愁得不行,“老奴見那陣勢,連忙找出禮單看了,太厚了啊,怕不是能把祖宅都買下來,豈有年禮送這般厚的?連忙報了主家,不敢再碰那堆物件,擔心得一整夜沒睡好。”

    “禮單呢?”

    “已還給他了。”

    薛白向全瑞問了禮單上的物件,心裏已確定下來,讓僕奴都退了,看了一眼杜家三人,最後招過杜五郎。

    “並非楊慎矜故意誆我們,他別宅被人抄了,那些財物也是討要回來的,算時間,該是直接就送過來了……”

    “那他一定知道,就算他不知,他那管事油頭油腦的,豈可能不知?!”盧豐娘急得不行,“不是我們拿了他的財物,讓他自去查清楚!”

    杜五郎連忙扶着她,勸道:“阿孃,伱可別急,還是找姐姐們商議唄。”

    連他都明白過來,這種事情若由杜家去鬧,是要得罪人的。

    “你姐姐又要哭了。”盧豐娘看向薛白,問道:“你說該怎麼辦?”

    “楊慎矜不可能報官,但他看杜家勢小、認爲杜家易欺,也是事實。當務之急,伯父自謀官便是,不必理他。”

    有些人就喜歡趁人之危,來納些往日清貴的書香門第之女來作妾,若杜有鄰如今還是五品贊善大夫,楊慎矜自不敢提這事。

    “可,可他潑杜家髒水怎麼辦?”

    薛白道:“自強者,人恆強之。”

    他並不想告訴盧豐娘太多,以他引爲座右銘的一句孟子之言淡淡應了。

    指責楊釗吞了財物,這種得罪人而沒好處的事,楊慎矜早晚會做,杜家沒必要搶在前面。

    盧豐娘一愣。

    她知自家郎君素來最重視名聲,哪受得了楊慎矜之後到處說杜家貪了禮物。

    “郎君,杜家可不能讓人害了名聲啊!你說是吧?”

    “咳咳咳。”

    杜有鄰劇烈地咳了起來。

    楊慎矜兼任兩三個實權官職,在他這種散官眼裏其實是不得了的高官了,敢抄楊慎矜家的人,得罪了會是什麼樣?

    “盜名暗世!烏煙瘴氣!氣煞我也!”

    怒罵了兩聲,杜有鄰一手扶着桌案緩緩坐下來,閉上眼揉着頭,該是被氣得差點昏厥過去。

    盧豐娘不敢再問,上前噓寒問暖,杜五郎趕緊跪在一旁服侍。

    “無妨,讓老夫清靜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