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54章 落地生根
    大堂溫暖如春,賓客都已經到了。

    薛白帶着菜餚回到堂上時,衆人剛剛寒暄好,在兩側的小桌分坐。

    楊玉瑤依舊讓他上前與她同榻席坐。

    “知道你酒量淺,給你備的是烏梅飲。”她側頭向他眨了眨眼,帶着些取笑之意,“莫要再醉了。”

    她不需要討好男人,要陪他、取笑他,爲的是自己開心。

    薛白捧起金盃飲了一口,酸酸甜甜的。

    他深深看了一眼楊玉瑤,轉回來,以稍稍有些苦惱的口吻,低聲自語道:“怕還是會醉。”

    “爲何?”

    “酒不醉人人自醉。”

    “哦?”楊玉瑤美目中流光一轉,“人爲何自醉?”

    這一番話若換成楊釗來說,無非是“你太美讓我醉了”之類的油嘴滑舌,膩得厲害。

    薛白卻只是點到爲止,不再作答,彬彬有禮地擡手道:“我特意爲瑤娘準備佳餚,請。”

    楊玉瑤有些不高興了。

    她頗爲討厭薛白身上那種有些高格冷淡的感覺。

    此時,菜餚端上來了。

    “咦,這些都是什麼菜?”

    由薛白安排的只有五道,以瓷白的小盤裝着,每盤只有少少一點。但色澤光鮮,熱氣騰騰,一看便讓人很有食慾。

    紅燜羊小排、爆炒羊肚絲、紅燒鯽魚、清炒冬莧菜、木耳炒雞蛋。

    楊玉瑤拿起筷子,目光在每道菜上來回看了兩遍,先夾了一根羊肚絲入口。

    紅脣上沾了些油光,她仔細咀嚼着,竟是從未嘗過的美味,不由眼神一亮,轉頭看向薛白。

    “你真是特意爲我準備的?”

    薛白不答反問道:“可口嗎?”

    “真好喫。”

    楊玉瑤連連點頭,沒意識到薛白故意把氣場壓過了她。

    ~~

    堂中已響起一片稱讚之聲。

    鄧連夾起一小塊紅燒鯽魚,閉上眼緩緩品嚐着,在心中品鑑。

    “雪花油煎之以佳口感,爆蔥姜以增香,添黃酒以去腥。雖無魚膾之鮮嫩,卻更入味,諸料之味融合得恰到好處……火候略過,稍有銅氣之澀,尚有不足,但稱得上一聲‘美矣’。”

    很快,已有人向他問道:“鄧長吏如何評說?”

    鄧連放下筷子,起身,叉手向主位鄭重一禮,朗聲道:“小人之糕點,膳後點心而已。此炒菜,方可爲主菜。”

    薛白見他如此給面子,忙舉着他那裝着烏梅飲的金盃相敬。

    “鄧長吏過譽了。”

    他心知這也就是大家從沒喫過,嚐個新鮮,關中終究還是麪食的天下。

    此時堂中衆人心思卻各有不同。

    楊釗口中狼吞虎嚥,眼神卻有些埋怨,心知今日送上的大禮已黯然失色了。贈了薛白千金、萬金之言,薛白竟不想着報答,不肯把這獻佳餚的功勞分潤出來;

    坐在他上首的是晉國公主那很會寫詩的駙馬崔惠童,崔惠童只覺如此驚豔的味道,當賦詩一讚。可惜,李太白擾了他的思緒,使得他滿腦子只有一句“玉盤珍羞直萬錢”。

    等他再一轉頭,五個盤子裏的菜已被晉國公主喫光了。

    ~~

    “好喫好喫,可惜太少了,不夠。”

    忽有人起身,離開了座位,走到堂中,朗笑道:“薛郎君未免太小氣了些。”

    薛白其實早已留意到這人了,含笑打了招呼。

    “神雞童,又見面了。來日必再設宴款待神雞童,以及諸君。”

    賈昌在暗賭坊得了薛白相助,又知道他是未來的相府女婿,十分親近,道:“堂上人可多,薛郎君安排得過來否?”

    薛白應道:“我一定能想個辦法。”

    杜五郎聽着這番對話,已是靈機一動,轉頭一看,杜有鄰喫過炒菜已閉上了眼,彷彿老僧入定。

    “……”

    “卻不知薛郎君是如何想到這炒菜之法?”

    “我失了記憶,忘了身世,但近來隱隱想到,似乎曾見人用鐵鍋炒菜,甚爲好喫,因此一試。”

    “鐵鍋?鐵鍋、鐵壺之類器物,只有軍中才有,莫非薛郎君家人在邊軍任事?”

    “記不得了,有可能。”

    今日衆人已嘗過了美味的炒菜,而不是薛白口說無憑。那麼,往後若有人指責他是薛鏽之子,他就能提醒他們重新想到此事,意識到“不對,薛鏽沒在邊軍任事過”。

    此時卻根本就沒有人在意,心思完全就關注在炒菜之上。

    “哦?這菜還能炒得更好喫。”

    “畢竟還不完善,許多材料、器具不足。”

    在座都是權貴,自是不會差這些,紛紛許諾要送香料與物件給薛白,總之讓楊玉瑤高興。

    五盤炒菜所帶來的影響卻還需要發酵。

    ~~

    酒足飯飽,接下來自是玩樂。

    神童雞賈昌從來就不會讓酒宴氣氛冷下來。

    “諸位!今日早已說好,不賞歌舞只觀鬥雞,可有要押寶的啊?”

    “不成,誰不知你神雞童鬥雞天下無雙,押寶能有甚意趣?”

    “那便換個玩法,只見鬥雞,不教你們知曉哪隻鬥雞是我的。我只當押寶的莊家,如何?”

    “……”

    很快,兩隻鬥雞上場。

    一隻是金毫將軍,一隻是鐵距將軍,一樣都是大紅冠子,精神剛戾、目綻兇光……與李林甫確頗爲相像。

    上首,楊玉瑤已喝了好幾杯酒,雙頰微霞,慵懶地倚靠在薛白身上。

    薛白看向堂中,卻是看到了明珠正低着頭站在那老僧身後,神情哀婉自憐,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

    他遂開口道:“國舅與那老僧爭吵,此事該怪我。”

    “爲何?”

    “楊慎矜之所以把她送了出去,因那夜沒能攔住吉溫搜查其別宅……”

    此時旁人都在押寶鬥雞,楊玉瑤平時看得多了,興致並沒有很高,卻是被薛白說的故事吸引了。

    他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有時氣息呼到她耳朵裏,稍有些癢,但她的心神卻隨着他說的那些事起起伏伏。

    “想來正是因此事,楊慎矜纔將她送出去。”

    楊玉瑤冷哼道:“又何必送給如此一個醜陋老僧?男兒丈夫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反而將罪過都怪在她身上。”

    “是啊。”薛白點到爲止。

    “你當我邀他們進來是爲給楊釗出氣?”楊玉瑤微微一笑,“且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