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178章 貪心
    禮部。

    張珀走過長長的甬道,推開了班房的門。

    “狀元郎好生安逸。

    “沒想到張駙馬會來。”薛白本在睡覺,頭髮也是亂糟糟的,道:“在此配合禮部覈查些事實,失禮了”

    “你我之間,不必見外。”

    張珀搖了搖手,在簡易的小榻上坐下,彷彿與薛白很熟悉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位瀟灑倜儻的駙馬身上有一種能讓人親善的氣質,確容易與人成爲朋友。

    “這次,是我出手阻攔了你的前程,也請你莫要見怪。”

    薛白道:“張駙馬來見我,就不怕被我牽連?”

    張珀笑道:“無妨,我已與聖人坦言相告,聽說你也是?”

    “那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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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白見了張咱的笑容,心情並不好。

    因爲他發現,他們的計劃撞了。都是想找個適合的時機向李隆基坦誠,結果讓張珀搶了先,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張駙馬可否告訴我,你是如何與聖人說的?”

    “好。

    張珀竟還真就開口,娓娓道來。

    “我年輕時與薛鏽是至交好友,與唐昌公主交情亦不錯,我差點就娶了她。薛鏽死後,我對他抱有同情。當時我便知道,張曲江公雖已外貶,還是庇護了三庶人案中一些無辜被牽連者。

    “到了天寶三載,賀監致仕,臨行前與我說,張曲江公收養的那些無辜者當中還有一些孩子未長大,養在一個院子裏,託我照拂,但只過了兩年,此事被八娘發現了,你們都被她發賣了,我亦無能爲力。”

    “都是落了賤籍的官奴,大部分都發賣到了皇子公主府上,我知八娘是付唯獨你活下來了,我不知是何心情,顧不得,因你攪出了太多事,早晚還是我,我只好忙着撇清關係。”

    “刑部郎中徐浩是我好友,他是張曲江公的外甥,一直想給張公立神道碑,我收買了他的近侍偷了紙稿交到刑部蕭隱之案上,借鄭虔一事,試探聖人的反應,果然,聖人寬仁,沒有追究鄭虔。我便準備着找機會向聖人坦誠。”

    “不久,我得知唐昌公主見了你一面,爲此又躊躇。好在,她沒有被慶王慫恿,與你說了實話。你不是薛鏽之子,而是他收羅來的孤兒,於是我纔敢坦然與聖人實言。”

    “知情者都認爲你是薛鏽之子,一直在以此大做文章。有人指責兄弟交構李瑛餘黨,還有人真想交構李瑛餘黨。聖人讓我把一切呈現給他看,我就呈現給他看看。”

    說到這裏,張咱攤了攤手,神態坦蕩而輕鬆,笑道:“就是這麼簡單。”

    薛白反問道:“張駙馬做這件事,只在意兩個人,你自己與唐昌公主?

    一直以來,許多人都想利用薛白的身份,藉着三庶人案攻訐政敵或收服盟友,經張珀這般一坦白,只會顯出他自己與唐昌公主的老實。

    唐昌公主老實之處在於雖見了薛白,卻沒有以薛鏽之子的身份綁着薛白做事,實話說了薛鏽蓄養義子之事,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也就成了張咱的底氣。

    “是啊。”

    張咱坦然承認道:“希望經此一事,她的處境能好過一些。”

    這句話聽着溫柔,好像這是一個很好的人。

    薛白卻只覺得張填相當冷峻,至少在這件事上,張幾乎要害死他。

    整件事到現在,張咱根本就沒有與他提前通氣。

    薛白有可能棄考失去前程;也有可能因爲瞞着真實身份而被殺掉……..張珀就不在乎這些,自始至終目的都很明確,很簡潔。

    再細想張珀說的那些話,對那些官奴,他能庇保就庇保,他們死了,他也無所謂;對寧親公主的感受也不在乎,連好友徐浩、鄭虔的前途性命都拿去用來試探。

    那張駙馬今日來,所爲何事?”

    “解決麻煩。”張咱道:“事是由我而起,自當由我來解決。”

    這倒是真的,李隆基大可不必爲這點事煩神。

    張拍了拍薛白的背,顯出些長輩的和藹可親來,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我也會盡力。

    這也是真話,他雖然冷漠,但並沒有故意害人的打算。若薛白死了便算了,既然薛白能自救。在不損害自己的情況下,他也不吝於出一份力幫一把。

    薛白雖看得明白,但不至於連“虛以委蛇”都不會,眼下與張咱翻臉沒必要,他遂問道:“駙馬打算如何解決?”

    “先說一點。”張咱道:“你做錯了,你是逆罪賤籍官奴,卻隱瞞此事,貪圖官位。

    你肯不肯承認自己錯了?

    薛白不承認。

    他雖生在這大唐,心裏卻對這規則沒有一絲一毫的認同。

    但張珀也不在乎薛白心裏怎麼想,從問話的方式“肯不肯承認”幾個字就聽得出來要的就是一個態度。

    “是我錯了。”薛白馬上道。

    “好。”張珀道:“你犯的是大罪,長年累月的欺君之罪,對嗎?”

    “對,我有大罪。

    “按理,聖人該殺了你。”張珀道:“但聖人寬仁,沒有忘記你一直以來的孝敬。還有,楊貴妃、高將軍都會爲你求情。因此,可以饒你一命。”

    “聖人大恩,也多謝駙馬。”

    張珀道:“如此,保下了你的命。但代價必須有,天寶六載上元節,你親口承認你是薛靈的兒子,御前認親,聖人不會錯。你犯了諱,也是真的。”

    “駙馬也知道,聖人曾答應許我一個狀元。”

    “不錯,既然聖人如此厚待於你,當時你卻欺瞞着聖人,如今竟還有臉提此事?

    也難怪李隆基喜歡張珀,確實是太懂事了。

    薛白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一點做得不好。

    他沉吟着,緩緩道:“也請駙馬體諒,當時我若自揭身世,必然要死。”

    “不會死。”張咱道:“你至多也就是被重新發配爲官奴。事實上,你若自揭身世.

    求一個賈昌一般的富貴也不難,你就是貪,爲了貪心寧可欺瞞聖人,你還敢讓我體諒?我幫你,是覺得你知分寸。若不知好歹,我會請聖人賜死你。”

    ‘我志不在當賈昌。”薛白道:“我志在社稷。”

    “我呢?”張珀道:“我亦志在宰輔,薛郎可否幫我?”

    “好!

    張填難得愣了愣。

    他是在反諷,沒想到薛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