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427章 背後的陰謀
    偃師縣以東四十餘里,鞏縣。

    安祿山行軍至此,命先鋒兵馬先攻洛陽,他則停了下來,暫居於鞏縣休整。

    他佔據着鞏縣衙署來安置他那肥胖的身體,任由肚子上的肥肉垂在榻上,脾氣便如山洪一般爆發了出來。

    “啪!”

    一聲響,鞭子帶着破風聲,狠狠抽在李豬兒的背上,將他的衣裳抽裂,顯出一條血痕。

    “你知道我最近睡都睡不着嗎?!”

    安祿山哇哇大罵,眼睛通紅,透着狂暴之態。

    李豬兒俯在地上瑟瑟發抖,他知道安祿山爲何睡不安穩,是因爲恐懼、因爲後悔,可他不敢回答,這答案會要了他的命。

    一股騷味從他胯下瀰漫了出來,自從被閹掉之後,李豬兒便控制不住尿,在這種鞭撻之下情況更加嚴重,很快他的褲襠便被浸溼了,在“啪啪”的鞭響聲中,那極爲細微的“滴答”聲,對他而言更爲辱恥。他低着頭,像是等被打死了都不會出聲。

    終於,嚴莊、張通儒來了,安祿山停下了鞭子,轉身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插皮,聽了你們的鳥聲,我要死了,死了!到時官兵剖了我的肚皮,拿我的膏油點燈,照你阿孃的**”

    越罵,越是些不堪入耳的詞彙,安祿山猶不解氣,乾脆換作粟特語狠狠地罵。

    張通儒被罵得面露羞愧,行禮道:“府君勿慮……”

    “嘭”的一聲,安祿山把那鞏縣縣令最愛的一件玉雕砸在了張通儒身上,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也就此把怒火泄了,軟趴趴地癱在那,悲呼道:“完了!打不贏的,我好好的東平郡王,成了叛逆。”

    “局面大好,府君何出此言?!”嚴莊擲地有聲道,“若是因薛白佔據了河北幾座小城……”

    “小城?”安祿山罵道:“二十四郡現在已有十九郡反了,你說幾座小城。就憑這兩片嘴皮,你要把我吹上天?”

    “薛白聲勢雖大,空有名望而已,河北精兵早被府君抽調一空,他那寥寥數支兵馬只是烏合之衆,何況諸郡各有心思。不必等士卒們知曉消息、動搖軍心,史將軍一定已收復河北、擒殺薛白,府君難道不相信他嗎?”

    安祿山摸着光溜溜的肚皮,在榻上左右滾動,煩惱不已,嚷道:“你們說得好聽,現在聖人派高仙芝到洛陽城堅守,他是滅了小勃律國的名將,短短几日便招募了八萬兵馬,洛陽肯定不好打,他與薛白一樣,只要閉城不出,堅守一個月,我們糧草用盡,我就要被點油燈了!”

    “府君且聽我說,東都的市井小民,幾個打過仗?只怕連血都未見過,這般八萬烏合之衆……”

    安祿山腿痛得厲害,大叫着打斷了他們的廢話,說一旦攻不下洛陽,他乾脆掠奪一番,殺回范陽,裂土封王、割據一方。

    愈近洛陽,他愈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前方潛藏着危險。這是出於一直以來對聖人的敬畏與恐懼,就好像小動物聞到了猛獸留下的氣味,並不敢輕易進入猛獸的地盤。

    他雖肥胖,卻是極敏銳的,這種直覺曾經無數次地救過他的命。

    但嚴莊、張通儒絕不支持返回范陽,他們造反是出於“治國平天下”的野心,苦勸不已。

    “十天,只要十天,府君只要耐心等十天,東都必屬府君。”

    “你慣會耍嘴皮,十天又十天。”

    嚴莊跪倒在地,道:“長安、洛陽已經在昏君的醉生夢死裏泡爛了,府君提二十萬邊軍殺來,攻下長安、奪下帝位,輕而易舉。十天之內,若不能破東都,請府君殺我!”

    “真的?”安祿山狐疑起來,他不太有信心。

    張通儒道:“到時昏君的一切都是府君的,請府君想想那嬌豔的楊貴妃。”

    “哈?”

    安祿山樂了一聲,答應再等十天。可等他們退了出去,他依舊覺得不安。

    過了一會,安慶緒也到了。見到兒子,安祿山的臉色反而陰沉了下來,命人將一封書信遞給安慶緒。

    那是獨孤問俗寫給張獻誠的信。

    張獻誠是張守珪的兒子,張守珪則是安祿山的老上司、義父,可見張獻誠在叛軍中的地位,其人如今任檀州刺史,留在范陽的後方。

    信上的內容,則是獨孤問俗勸張獻誠歸降朝廷,大部分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話術。但其中有一句,稱安祿山身邊有極親密之人已答應殺安祿山以平息叛亂。

    看到這裏,安慶緒驚得瞳孔一震,嚇得擡起頭,道:“阿爺,我……”

    安祿山眯着一雙小眼睛,緊緊盯着兒子的表情。

    他每到長安都會在聖人面前跳着胡旋舞,消除聖人的戒心,這反而讓他也變得多疑起來。他是擅於掩藏心跡的高手,也是最疑神疑鬼的猜忌者。

    “伱覺得會是誰?”他問道。

    安慶緒恐懼不已,道:“阿爺身邊……都是可信賴之人,這隻怕是他們的反間之計啊!”

    此時,安祿山臉上竟透出了聖人的威嚴。

    “想必是薛白的詭計,他就是這般策反了獨孤問俗、李史魚。”安慶緒嚥了口水,補充道:“阿爺若是信他,纔是真的中計了。”

    提到薛白,安祿山心裏的不安感更濃了,遂問道:“偃師縣拿下來了?”

    “是,攻下了。”

    “可有異常?”

    安慶緒遲滯了一會,道:“沒甚異常,就是……城內官民得知消息,都逃了。”

    “逃了?能逃到哪去?”

    “逃到各地的都有,洛陽、南陽,還有一些人逃到了首陽山。”安慶緒道:“阿爺這般問,是因爲高尚?他很在意偃師縣。”

    安祿山胖手一揮,揮退了安慶緒,想要獨自待一會兒。

    他沒有告訴別人他在想什麼。

    前幾日發生了…一件小事,那是在叛軍攻下滎陽之後,滎陽太守崔無詖自刎於破城之戰,但戰前還派遣了一支兵馬守在汜水關,由將領荔非守瑜統領。叛軍繼續攻破汜水關,進入罌子谷,荔非守瑜竟還在率殘部抵抗,其人確實也是少見的勇猛、且箭術高超,在關城失守之後還殺了叛軍數百人。

    當時安祿山的戰車還未進罌子谷,正在觀望地勢,忽然“嗖”的一聲,利箭就釘在了他的戰車上,箭支搖動,嗡嗡作響。他當即大怒,下令一定要擒下荔非守瑜,將其千刀萬剮,結果,荔非守瑜竟是投入黃河自盡了。

    這一戰看似平順,卻在安祿山心裏埋下了不小的陰影,他甚至沒敢從罌子谷通過,而是往南邊繞了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