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休沐日,也是距離縣試前最後的一個休沐日,賈環抽空去了一趟北靜王府,替老王妃畫像,過程很愉快,也很順利,完事後自然少不了賞賜。
老王妃是個慈和的老婦人,得知賈環才八歲,而且準備參加縣試時,不由大加稱讚美,還賞了一方鰲頭徽硯給賈環,寓意獨佔鰲頭。
北靜王則賞了賈環一座墨玉擺件,名字叫“一鳴驚人”,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最後還親切地勉勵了賈環一番,叮囑他即便縣試通不過也不要氣餒,畢竟年紀還小,就當下場積累經驗。
很明顯,北靜王水溶正是那種未慮勝先慮敗的謹慎之人,賈環對此並不反感,也不覺得是在打擊自己的士氣,並且虛心地聆聽了,這自然讓北靜王更加歡喜,而且也更高看了賈環一頭,小小年紀便如此沉穩有度,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也!
最後北靜王妃也湊趣賞了賈環一隻金麒麟飾品,又賜了酒飯,下午纔派人把賈環送回賈府。
賈環回到府中,先去夢坡軒見了賈政,回報了給老王妃畫像的經過,賈政聽完後顯然很滿意,不過還是裝模作樣地訓戒了賈環幾句,然後道:“去見老太太和太太,得來的東西也給老太太和太太瞧瞧,讓她們也高興高興。”
賈環心想,王夫人就算了,見了怕是更高興不起來。
當下,賈環去了賈母屋裏請安,碰巧王夫人也在,倒是省事,一併行了禮就完了。
賈母見賈環得了如此貴重的賞賜,高興得合不攏嘴,王夫人也象徵性地表揚了幾句,至於王熙鳳並不在此,估計知道賈母還惱着她,所以這段時間都老實躲在屋裏避風頭,一邊安靜地舔傷口。
從賈母處出來後,賈環返回住處,將得來的賞賜交給平兒收好,然後便又匆匆出了門,因爲今日是雪糕店開張的日子,也自然得去了解一下情況如何。
很快,賈環便和錢槐主僕兩人趕到了南居賢坊的冰淇林,嗯,冰淇林正是賈環給雪糕店取的名字,勝在新奇,如果能做起來,這個名字將成爲一個響噹噹的品牌。
不過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賈環只是剛邁進店鋪,便感受到陣陣寒意,不是雪糕所發出來的寒意,而是太冷清了,門可羅雀,鐵牛和紅菱正無聊地望天打卦,至於鐵虎那小子,也不知哪去了。
“三爺來了!”鐵牛和紅菱一見賈環,立即憂心忡忡地迎上來,就差把“愁”字寫在臉上了,生意出乎意料的糟糕。
賈環顯然早就有心理準備,微笑問道:“生意如何?”
鐵牛搖頭道:“一個早上,一根雪糕也沒賣出去,問價倒是有人問價,但一聽要二十文錢一根,都掉頭就走了。”
錢槐立即馬後炮道:“我早就說了,二十文錢太貴,有這錢都能喫一碗牛肉麪加蛋了,誰會喫這個啊,依我說,賣五文錢一根試試吧。”
紅菱白了錢槐一眼道:“你說得倒輕巧,成本都不止五文錢了。”
紅菱眼下是已婚夫婦打扮,普通人家也沒那麼多講究和顧忌,拋頭露面很正常,而今日又是雪糕店開張的重要日子,所以她也特地出來幫忙了。
“那這份生意是無法做了,趕緊關掉爲妙,要不然越賠越多。”錢槐繼續潑冷水道,心裏還有點幸災樂禍,他早就妒忌賈環對鐵牛的信任了,所以雪糕生意做不起來他反而高興。
賈環對着這傢伙的屁股就是一腳踹道:“滾一邊去。”
錢槐揉着屁股訕訕地道:“這話雖然不中聽,但奴才也是爲了三爺你好啊,及早止損,虧得越少,要不然……”
賈環皺眉打斷道:“我自有分寸,去玩兒去,傍晚再回來接我,省得在這裏鴰噪。”
錢槐這貨求之不得呢,聞言心安理得地閒逛去了,離開前還偷拿了一根橘子味的雪糕,邊走邊喫,嗯,味道真不賴!
賈環打發了錢槐,耳根總算清靜了,對着紅菱和鐵牛道:“萬事開頭難,咱們賣的是新鮮玩意,別人都沒喫過,自然不願意花錢買,錢槐那廝說話雖然難聽,但也不無道理,這樣吧,咱們今日賣一文錢一根。”
鐵牛喫驚地道:“賣一文錢一根?那虧大了啊,這玩意成本就差不多十文錢,再加鋪租和人工,太虧了!”
賈環淡定地道:“俗語說得好,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剛開始總得燒點銀子開拓市場的,沒事,等局面打開了,自然就順利了。”
紅菱點頭道:“當家的,三爺說得對,就按三爺說的辦吧。”
鐵牛聞言頓時沒了意見,賈環親自操筆,用紅紙寫了一面醒目的條幅“開業大酬賓,冰淇林雪糕嚐鮮價,一文錢一根,冰香醇滑,清涼一夏,甜到入心。”
鐵牛憨厚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不過還是相當肉痛,因爲每賣出一根就相當於虧十文錢左右。
賈環笑着安慰道:“鐵牛大哥放心,會賺回來的,對了,虎子上哪去了?”
鐵牛登時面色微沉道:“提起這小子俺就來氣,眼見生意冷清,他就跑出去跟他的狐朋狗友廝混了。”
話音剛下,便見鐵虎領着一人走了進來,一邊嚷道:“大哥你瘋了,賣一文錢一根?信不信虧死你……咦,三爺幾時來的?”
“來了好一陣子了,這位莫非就是石頭兄弟?”賈環笑着問道,目光望向與鐵虎同來的那人。
鐵虎立即把那人拉到賈環面前介紹道:“三爺好眼力,他就是石頭,大名刑威,俺的好哥們,過命的交情。”
刑威約莫十五六歲許,身材不算高,一米六左右吧,不過看上去挺結實的,模樣普通,但面部線條硬朗,眼神銳利,臉上掛着痞氣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只見他笑嘻嘻地行禮道:“石頭見過環三爺,經常聽虎子提起您,哈哈,沒想到才這麼大點兒。”
鐵虎扇了刑威一記後腦勺道:“嚴肅點,在三爺面前收起你小子那套痞子作風。”
刑威訕訕地:“不必了吧,他是你的老闆,又不是我的老闆。”
“放屁,俺的老闆就是伱的老闆,再廢話信不信捶你。”鐵虎捏着拳頭道。
刑威脖子一縮,舉起雙手作擋格狀:“行,虎哥說啥就是啥。”說完神色一整,直起腰,恭敬地向賈環施禮道:“在下刑威,見過環三爺。”
賈環拱手還禮道:“石頭兄弟不必多禮,早就想叫虎子把你約出來一見了,奈何這段時間太忙了。”
刑威笑道:“聽虎哥說,三爺正準備下場參加縣試呢,當然是讀書重要,至於小的,想什麼時候見都行,讓虎哥說一聲就得了。”
賈環微笑道:“擇日不如撞日,醉香樓開一席,還望石頭兄弟賞臉。”
刑威眼前一亮,搓着手嘿笑道:“這怎麼好意思……”
鐵虎作勢又欲扇,刑威急忙道:“那石頭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當下三人便離開了雪糕店,直奔醉仙樓而去,在一樓大堂開了一席,本來賈環打算上二樓雅座的,但是鐵虎和刑威都嫌二樓冷清,而且消費又貴,所以最後選擇了一樓。
很快,酒菜便端上來了,看着滿滿一桌的美酒佳餚,刑威這小子饞得直吞口水,湊到鐵虎耳邊道:“虎哥,這位環三爺能處,至少並非吝嗇之人,這一桌怕是要好幾兩銀子吧,倒不枉咱們幫他一場。”
鐵虎嗤聲道:“前幾天也不知誰抱怨來着。”
刑威訕訕一笑,說實話,前些天他確實有些不爽的,畢竟出了那麼大力氣,結果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天,連賈環的面都沒見着,就更別提什麼酬謝了。
當然,刑威也不是眼皮子淺的人,但賈環用完人就不問不聞的態度還是讓他有點不滿,如今這點不滿倒是煙消雲散了,主動舉杯道:“早就聽虎哥說三爺慷慨仁義,今日算是見識到了,石頭敬你一杯。”
賈環舉杯道:“應該我敬你纔是。”
鐵虎嘿笑道:“咱也甭管誰敬誰了,只管喝就是。”
於是三人放開肚皮喫喝,一邊閒聊,刑威暗中觀察,發現賈環雖然舉止斯斯文文的,但卻沒有其他讀書人的酸腐之氣,而且毫無架子,也沒瞧不起市井小民的意思,於是也放開了,暢所欲言。
這小子在市井上混,雖然沒什麼文化,還是頗有見識的,而且從他嘴裏,賈環還得知了不少小道消息,譬如韃靼人寇邊,後金的騎兵如何厲害,還有倭寇如何的在大晉沿海地區肆虐等等。
這一頓飯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才喫完,三人幾乎是扶着牆走出醉仙樓的,結果剛走到門口,迎面便遇到一名小胖墩,錯身而過時,賈環正覺得有些眼熟,那名小胖子已經轉身追了回來,神色不善叫道:“賈環?”
賈環定神一看,發現來人正是之前在寶墨軒遇到的小胖子徐渭,忙抱拳道:“徐兄,許久不見!”
徐小胖冷哼一聲,質問道:“賈兄可還記得咱們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