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艾香,我跪在一旁,低眉順眼,“姨母的大恩,七間知道,七間銘記在心。”
緊緊攥着衣襬,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我說的有多難。
“哀家看你是不知道,你明知道哀家最看不得什麼。”太后語氣裏的威嚴,讓殿裏的人大氣也不敢出。
“姨母息怒,不過是個苦役罷了,皇上喜歡便隨着他吧。”我低着頭,聽着太后的喘氣聲,“皇上還年輕,不懂姨母的苦心,這些年姨母和皇上的嫌隙愈發大,這點小事便順了皇上的意,哄哄皇上高興也是好的。”
我感受到太后炙熱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身子壓的愈發低了。
“你倒是大度。”太后收起身上的威壓,“你進宮也多年了,皇上可從未正眼看過你,別忘了,你是中宮皇后。”
領了罰,我如釋重負的走出殿外。
冰天雪地裏兩個時辰的罰跪,我被擡回了鸞鳳殿。
我曉得太后的脾性,她最看不得皇上寵幸卑賤之人,她的眼裏容不得沙子。
可我更像個小孩子一般同她置氣,偏要順了皇上的意冊封那個苦役,即便是不痛不癢的一件小事,我心裏卻十分痛快。
滿宮的妃嬪皆在背地裏笑話我,說我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本想討皇上開心,卻惹怒了太后,反倒捱了罰。
只有我知道這個苦役將會成爲太后心裏永遠的一根刺。
轉眼到了正月,福美人行了冊封禮,到我宮中來謝恩。
我打量着她,眉眼裏有着股不服輸的勁兒,我似乎明白了皇上爲何喜歡她。
我留着她在宮裏用膳。
熱騰騰的飯菜還冒着氣兒,一道影子遮蓋下來,眼前都暗了一片。
我擡起頭,是他。
咣噹。
手裏的筷子掉落,我一時慌了神,彆扭的起身行禮。
“要不,一起?”我生硬的開口,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皇上。
“嗯。”他沉聲應着,命人添了副碗筷。
他急匆匆的趕來,恐怕是聽到我把福美人留下用膳,擔心我對她不利吧。
我的手段他向來都知道,只要太后不喜歡的,沒有誰能留着。
福美人是個意外,因爲我想讓她成爲那個意外。
他也意外的留宿在鸞鳳殿。
他用自己的身子來換福美人的平安,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你和朕是一樣的人。”臨走時,他頗有深意的看着我,留下這句話。
太后說,還是我有法子,用福美人討皇上開心,要好好把握機會。
我乖巧的點頭應着。
後來皇上也沒有再刻意避着我,時常來我宮中留宿,每次都是一句話不說,做完分內之事。
選秀的日子漸漸逼近我也愈發忙碌了起來。
“娘娘,秀女們已經都安排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檜芝遞上名冊。
“留不下的人何必去見,等過了明日再說罷。”我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打發走檜芝。
一千秀女入宮,能入初選的不到一半,最終留下的不過爾爾。
六年前初入宮闈的一幕幕在腦海裏浮現,我清楚的記得,那時八百秀女入宮,初選後留下的只有三百六十七人,最後入選的只有五人。
到現在,只剩下了我。
那一晚,我夢到了小時候,母親不停地告訴我,我是命定的皇后。
第二日一早,檜芝給我穿戴上了鳳冠霞帔。
平日裏我不喜繁雜,穿戴也較爲簡單,已許久沒有這麼隆重。
我坐在大殿上,看着底下烏泱泱的人羣。
一張張稚嫩的面龐,嘰嘰喳喳的和旁邊的人交頭接耳,擾的我着實有些頭疼。
我擡擡手,一旁的內侍清了清嗓子,宣佈初選開始。
尖細嘹亮的聲音傳遍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底下早就候了一干子老嬤嬤和宮女,只待一聲令下。
初選一共有三道門檻,身形,樣貌,最後再驗明正身即可。
若是被嬤嬤驗出非處子之身,將以欺君之罪論處,賜鴆酒一壺。
當年我才十三,身形發育緩慢,並未達到身形標準,在太后的示意下嬤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我過了,今年也不知哪幾家小姐入了太后的眼。
“娘娘,方纔太醫院來報,福美人,有喜了。”太醫慌慌張張來報,低下頭不敢看我。
這太醫是新來的,還不知曉我的脾性,如此緊張或是擔心我聽到其他后妃有喜會不悅吧。
仔細算着,福美人自年夜承寵,已經一月有餘。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聽到后妃有喜的消息,但最終能誕下龍嗣的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