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風謀天下 >第25章 廢黜
    “皇上的性子同先皇最是相似,是衆多皇子裏面和先皇最像的,先皇啊,誰都不屬意,就屬意他繼承皇位。”太后扶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前塵往事。

    想來,她是想念先皇了罷。

    我乖巧的坐在一旁,聽着太后回憶往事,偶爾附和兩句,像極了在將軍府時,母親拉着我話家常。

    眼裏蒙起一片霧,只怕以後我都再也見不着父親母親,還有哥哥。

    “怎的哭了?”太后擡手,擦掉我臉上的淚,滿眼憐愛,“想你母親了?”

    我點點頭,聽見太后輕聲嘆氣。

    “哀家自進宮也甚少見着你母親,幼時在家,哀家常同你母親放紙鳶。”太后的話似喃喃自語,又似在同我說。

    又唸叨了幾句,太后在塌上慢慢閉上眼,說話的聲兒也愈發小,已然是熟睡了。

    我添了些香在爐子裏,給太后披上披風,慢慢退出寢殿,在院中小坐。

    小公主醒後,我同太后跪安,牽着小公主的手去劉妃宮中。

    “母后,爲何我見到旁的娘娘要喚娘娘,見到母后要喚母后呢?”小公主同我走在路上,昂着腦袋,看着我好奇問道。

    我笑了笑,颳了刮小公主的鼻子,“你看宮裏的嬤嬤喚你公主,母后和別的娘娘喚你朗月,是不是也不同呢?”

    “噢。”小公主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奶聲奶氣的聲音煞是討喜。

    我不願和她提及尊卑有別,身份不同。

    便是這身份不同,尊卑有別,把所有人困在了這宮中,明白了又有何好處。

    小公主咿咿呀呀的同我說着話,我也樂得逗她開心。

    “皇后娘娘金安。”

    顧先生迎面走來,同我行禮問安,我點點頭,讓他起身。

    “顧先生怎在此?”我奇怪的問道。

    “微臣剛剛從司皇所出來,正準備回司教所。”顧先生溫聲回答。

    司皇所是皇子皇女們的住所,待皇子皇女們長大些,到啓蒙的時候,就會送去司皇所,同住同學。

    爲方便教習,宮中建立了司教所,以便太學的先生們留宿宮中。

    先前顧先生在外遊學,也是年後和秀女們差不多的時日入宮教習。

    “先生辛苦,不知皇子們近日的學業如何?”我邊走邊問道。

    司教所同劉妃的寢殿是同一方向,我正好與顧先生同路,便一路同行。

    皇上的子嗣不多,攏共只有一位皇子,三位公主。

    這些年有喜的宮妃不少,大多太后不喜,便悄悄的處理了她們的孩子。

    太后擔心皇子太多,會威脅到嫡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能繼承大統的必定要是中宮皇后嫡出的皇子纔可。

    地位不高,或母家一般的,太后統統沒有留下她們的子嗣。

    太后說,宮中最不缺的便是孩子,那些家世一般的宮妃生下的孩子,只會玷污皇家血脈。

    能伺候皇上,已是三生有幸,但皇室血脈,不容玷污,唯有家世不凡的女子,同皇上結合誕下的子嗣,纔是真正的皇室血脈。

    即便是官家女子,也分爲三六九等,下等人,怎配有皇嗣。

    “大皇子甚是聰慧,一點就透,假以時日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公主和二公主尚且年幼,玩心重,待大些就好了。”顧先生取下背上的畫筒,從裏面拿出一副畫作,遞給我。

    是大皇子的今日課業,我不太擅長丹青,看不出什麼,但瞧着是甚好。

    我看畫筒裏還有旁的畫,拿出來一同欣賞,裏面有副大皇子的人像畫,那模樣簡直和真人一模一樣。

    落款是顧經綸三個字,是顧先生的畫。

    “顧先生的畫技當真是高超。”我讚歎道,想着,我上次畫像還是兩年前,那位先生技藝着實一般,我瞧着怎麼都不像我。

    往後的日子還不知道如何,或許現在是我僅剩的好時光,若不留下,着實可惜。

    雖覺得有些不妥,但想着前路恐是淒涼,我還是忍不住開口,“本宮從未見過如此真切的畫像,不知顧先生可否爲本宮畫個人像。”

    “娘娘客氣了,不過是小事一樁。”顧經綸收好畫作,我也到劉妃宮中了。

    我與顧經綸約好,一炷香後在御花園亭中畫像,我將小公主送還給劉妃,匆匆行至御花園。

    在亭中小坐了片刻,顧經綸拿了筆墨紙硯前來。

    “娘娘是想坐着畫,還是站着畫。”顧經綸詢問道。

    坐着是半身像,站着是全身像,我想了想,半身像即可。

    顧經綸在桌上鋪好紙張,齡芝站在一旁伺候着磨墨。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顧經綸。

    顧經綸,同我見過的男子都很不同。

    父親和哥哥們是武將,爲人行事難免粗獷些,而皇上,總是冷冰冰的樣子,高高在上,即便是抱着,也覺得距離很遠。

    而他,從前我只在戲本上看到過這樣的男子,溫潤如玉,暖人心脾。

    他不說話時,好似身邊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他說話時,好似這世間一切的黑暗都消散了。

    歲月靜好,公子如玉,莫不外乎如此。

    不過是半個時辰,顧經綸便描好了畫像。

    我接過一看,當真是與我甚爲相像,“先生的手真巧,齡芝。”

    我喚了一聲齡芝,齡芝頗有眼色的從荷包裏拿出兩片金葉子遞給顧經綸。

    他的畫自是無價之寶,我如此不過是爲免落人口舌。

    顧經綸也沒有扭捏,大大方方的謝恩後收下了金葉子。

    與顧經綸道別,我回到鸞鳳殿,又將畫像拿了出來,細細摩挲上面已經乾透的墨水,“秋杉,明日找人將這畫裱在布帛上。”

    “娘娘爲何不用畫軸裝裱後掛在寢殿中?”秋杉問道,眼裏也是對着畫技的欣賞。

    已沒有多少時日繼續在鸞鳳殿中,裱在布帛中,我或還能隨便帶着,不過我沒有和秋杉說是爲何,只淡淡的吩咐她照做便是。

    這幾日,皇上時常來我宮中,或是留宿,或是陪我用膳,也時常同我聊會子話。

    我們的相處也不再那麼拘謹,偶爾我也會說兩句越矩的話,他也不同我計較。

    很快,父親就入了皇城,方踏進城門,便下了獄。

    我雖知曉會是如此,聽到消息時還是揪心了一番。

    我收到了母親寫的家書,即便是她日日揪心父親的境況,還寬慰着我,字字句句都在擔憂我在宮中的境況,吩咐我不要輕舉妄動,明哲保身才好。

    我收好母親的家書,同畫像一起放在匣子裏。

    這幾日我得閒時便會收收東西,只等皇上的旨意。

    皇上知曉此事有蹊蹺,可這是他的好機會,他能徹底把持朝政的好機會。

    十萬大軍已然是損了的,能將朝政大權握在手中,又能擺脫太后,擺脫我,一箭三雕,他又如何會猶豫。

    “娘娘,皇上來了。”齡芝滿面欣喜的說道。

    他來了。

    我放好匣子,走到宮門口跪迎皇上。

    他牽起我的手,扶着我起來,什麼話也沒同我說,只是命人傳膳。

    這頓飯,用的格外沉悶,他不言,我不語,偶爾他會夾一筷子菜給我,我替他盛好湯羹。

    用完膳,他將一道聖旨放在桌子上,我讓秋杉收起來,把早就準備好的鳳印和金冊拿回給皇上。

    “父親他……”我低聲問道,垂下眸子,看着腳上的鞋尖。

    “你父親降職爲城門看守,幾個哥哥革職,但你母親身上的誥命,朕還留給,將軍府是住不得了,搬回了原來的風家老宅。”他沉聲說道,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忍。

    “皇上大恩,臣妾銘記在心。”我跪下朝他磕了一個頭。

    我摘下頭上的鳳冠,一併放在桌上。

    他微微側過頭,對身邊的李年遞上一個眼神,李年走上前把東西都一一拿走。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了,“冷宮潮溼陰冷,多帶些換洗衣裳和棉被,你有什麼想帶的,就帶着吧。”

    說完,他徑直離開了鸞鳳殿。

    我深吸一口氣,喚來齡芝,秋杉和漣芝。

    “皇上已將我廢黜,即日起我已不再是皇后,亦不再是皇上的妃嬪,明日便會曉諭六宮,往後,我便是要在冷宮了此殘生。”

    “齡芝,你是太后身邊的人,風家出事,太后往後在宮中的境況也會大不如前,你便回太后跟前伺候吧。”

    我從匣子裏拿出兩支簪子,兩枚玉鐲,還有幾片金葉子,遞給齡芝,打發她出去。

    齡芝倒是衷心,要陪我一同去冷宮,我沒有答應,執意讓她回到太后身邊。

    皇上手持大權,自然會將太后身邊的人換個七七八八,我在冷宮也用不着什麼,倒也就罷了,太后還在宮中,齡芝衷心,跟着太后也能讓太后多個助力。

    齡芝拗不過我,收下東西退了出去,殿內還剩秋杉和漣芝。

    “娘娘,您不必多說,奴婢在宮中沒有去處,自是要跟着娘娘,即便是冷宮,奴婢也不怕,冷宮的日子再苦,也不及在浣衣司苦,娘娘不必擔憂奴婢會受不了。”秋杉似乎猜到我也會打發她走,搶先開口。

    話也倒在理,浣衣司,浣器司這些地方日日都有重活要幹,冷宮雖淒涼,但勝在清閒。

    我點點頭,讓她回去收拾收拾細軟,明日一早就去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