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來過,昨日我睜眼看到的,不是夢,真的是皇上。
我已身處冷宮,又有誰連冷宮裏的人都不放過。
我被苦的皺了下眉頭,這藥真苦。
“還有……”秋杉面露難色,頓了一下,“主子有喜了。”
有喜了?
“怎會,前幾日我方來過葵水。”我十分錯愕,這幾月的月信雖有些不準,但總算沒落下,不然我怎會如此大意,連有喜了都不知曉。
更何況皇上每每戴着那避孕的香囊,我又怎會有子嗣。
“主子確實是有喜了,已有四個月的身孕,先前不是來了葵水,是胎氣不穩,有小產跡象才見紅。”秋杉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說到這個,滿面紅霞。
難怪,我一日比一日圓潤,竟是如此。
可我如此境地,這孩子來得是巧,還是不巧。
“皇上如何說。”我問道。
“皇上只說他過幾日來看主子,旁的什麼都沒說,不過皇上讓人送了保胎藥過來。”秋杉指了指桌上的幾服藥。
我想起剛剛秋杉爲難的神色,有些奇怪,“我有喜了你怎麼這副神情,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秋杉咬緊嘴脣,眼神不敢看我,一直在旁邊沒有出聲的漣芝開了口。
“太醫說主子中毒,或會影響到胎兒,導致小產。”
一片寂靜,我的臉上沒有任何神色,這孩子彷彿就像個過客一般,剛來或許就要走。
但我覺得這個孩子是爲了讓我脫離現狀而來,有了他,我便有了離開冷宮的理由。
自醒來,除了如廁,我便沒有下過牀,一直躺在牀上靜養,日日都有人送保胎藥和補品到冷宮,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皇上沒來,我也不急。
過了半個月,皇上再次踏足冷宮。
他靜靜的坐在我旁邊,餵我喝保胎藥。
“朕安排好了一切,明日就可接你出冷宮。”他緩緩開口,難得的柔和。
我垂下眼眸,推辭了一番,最後實在拗不過才答應。
“你雖可以出冷宮,但你的位分暫時還不能恢復。”他沉默了許久才說。
“臣妾只想好好生下腹中的孩子,至於位分,臣妾從來都不在乎。”我假意笑了笑,他的眼裏一閃而過的心疼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我便知曉,他喫這一套。
“下毒的人十分狡猾,那日來給你送飯的侍衛並不是冷宮的看守侍衛,是趁着侍衛交班時給你送的飯,你放心,朕會好好追查。”他岔開話題。
我低下頭,自嘲的笑了笑,想當初我也害了不少皇嗣,皇上也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不敢同太后作對。
如今也到了我自己身上,成爲了別人案板上的魚肉。
還好,孩子現在沒事。
他又陪我坐了會,便離開了。
翌日,李年來冷宮接我出去,我踏出冷宮,擡起頭,看着頭頂的太陽。
奇怪,明明日日都有曬太陽,爲何我覺得冷宮外的太陽同冷宮裏的太陽不同。
李年帶着我回到鸞鳳殿,他還是把鸞鳳殿給我住着。
李年前腳剛走,後腳安婕妤便來了,面上十分欣喜。
“這孩子來的真是時候,我看他呀,是你的小福星。”安婕妤把鐲子套回到我手上。
從身後的宮女手裏拿過一個盒子,安婕妤把盒子遞給我。
我打開盒子,是對做工精緻的項圈。
“這是送給孩子的見面禮。”安婕妤擡手輕輕的摸摸我的肚皮。
“你這見面禮備的早了些。”我笑了笑,轉而聽到幾聲腳步,擡起頭,是連良人。
她手中也拿着個盒子,遞給我,裏面是對金手鐲。
我笑着收下她們二人的禮。
“不過皇上爲何沒有恢復你的位分,既已讓你出了冷宮,又讓你住回鸞鳳殿,便不是已經全然不計先前的事情了嗎?”安婕妤抿一口茶,問道。
“廢黜容易,復位難,談何容易啊,但既已出了冷宮,便是好事。”我寬慰着安婕妤,也寬慰着自己。
同她們聊了會子天,我覺着有些乏了,便也沒有多留她們,到屋裏躺下,睡會午覺。
屋裏還是和我離開時一樣,只是這桌椅上多有雜灰,我午睡的時候,秋杉和漣芝便將屋裏裏裏外外的打掃了一遍,怕灰塵惹的我不舒服。
我從冷宮出來的事情,太后也已知曉,午後她差人來傳我過去。
到現在,太后也已經被軟禁在寢宮三個月,但我沒有去見太后。
將養了幾日,日日喫着補品,我又圓潤了些,小腹也是高高隆起。
覺着身子利落了些,我在秋杉的攙扶下到太后宮中,同她請安。
“七間參見太后,太后金安。”我微微福身,太后連忙扶起我,讓我坐在塌上,眼神盯着我隆起的小腹。
“這孩子來得真是時候。”太后聽說我要來,早早地便差人熬了雞湯,剛剛纔撇過油,親自端到我手裏。
“這些時日,太后可還安好。”我在冷宮中也對太后甚爲掛念,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今被困着,自是十分不適。
太后嘆了口氣,“哀家年紀大了,能不能走出寢宮哀家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只是頗爲擔憂你和風家。”
“你父親被貶爲城門看守,日日受欺凌,你的幾個哥哥都是棟樑之才,也只能賦閒在家,七間啊,只有你得皇上寵愛,誕下皇子,才能爲你父親查明真相,還風家昔日風光。”
先前是我將事情想的太過簡單,才讓父親母親這般悽苦,如今我自是要爲她們爭口氣。
我點點頭應下。
太后這些時日蒼老了不少,她操勞半生,穩坐皇后之位,才爲皇上謀得皇位,如今皇上卻將她軟禁在宮中,她如何能不心冷。
走出太后宮中的時候,迎面遇上了白蘇蘇。
“給白長使請安。”我微微福了福身子,同她行禮。
昔日,我在鏡心院居高臨下的望着她,這會子,便是她居高臨下的望着我。
白蘇蘇冷哼一聲,看着我的小腹,眼裏閃過一抹不滿,“先前喚娘娘喚慣了,如今本宮倒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這位了。”
“臣妾如今是廢妃之身,白長使喚臣妾閨名即可。”我垂下眸,輕聲迴應道。
心中不願和白蘇蘇糾纏,她偏擋在路中,便是要與我爲難。
“風七間。”白蘇蘇行至我身旁,在我耳邊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本宮以爲本宮一輩子都要低你一等,可惜啊,你沒這個福分。”
“你雖靠着腹中子出了冷宮,可那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順。”
“連個名號都沒有,也配住鸞鳳殿,本宮若是你,便早早的搬出鸞鳳殿,莫髒了中宮這塊地兒。”
她狠狠的瞪我一眼,將心思都展露在面上。
這中宮之位,她恐是惦記已久,即便沒有父親的事情,她也不會讓我安然的穩坐皇后之位。
論起年紀,我還年長她幾歲,她正是二八年華,最嬌嫩的時候,她的模樣也生的好,這般活潑可愛的女子,雖有野心,卻不掩飾,正合皇上胃口。
於皇上而言,似我這般的便是少了些情趣。
“白長使深得皇上寵愛,臣妾自是無法相比,皇上也不過是爲了皇嗣,才讓臣妾繼續住在鸞鳳殿,待誕下皇嗣,皇上定會給臣妾安排旁的住所。”我往旁邊挪了幾步,白蘇蘇也跟着挪。
“你的母家同本宮母家作對多年,終歸還是本宮的母家根基穩固,你父親不過是區區一員武將,粗鄙之人難登大雅之堂,哪能同本宮的父親相提並論,本宮的父親智謀無雙,纔是皇上最難得的良相。”
她見我不敢吭聲,言語也越發過分,我擡起頭,眼底盡是怒火。
旁人如何說我便罷了,我怎能容忍她來詆譭父親!
“白長使的父親確實智謀無雙,是我大御不可多得人才,臣妾的父親也是武將不佳,但區區兩個字,白長使是不是有些用詞不當了?”
我朝她走近了兩步,她見着我的神情,面上微微錯愕,嚇得後退了一步,手指着我問我想幹什麼。
“若沒有臣妾父親,沒有白長使口中的區區武將在外征戰,戍守邊關,白長使以爲自己能如此安然的站在這裏指責武將的不是嗎?”
“我大御繁榮昌盛,若沒有那些粗鄙之人拋頭顱,灑熱血的爲國賣命,開疆擴土,何來的繁榮,何來的昌盛?白長使莫不是忘了,你腳下的土地,都是粗鄙之人拿命換回來的!”
我的胸膛劇烈起伏,越說越激動,突覺腹中一陣絞痛,我捂住肚子,感覺下身有一股暖意。
我驚覺有些不好,擡頭看向白蘇蘇,心下一橫,忍着腹中劇痛,拉着白蘇蘇的手,繼續說道,“臣妾的父親是拼了命保家衛國,縱然白相權勢滔天,白長使得皇上寵愛,也不必如此糟踐臣妾的父親!”
我的眼神冷冽無比,緊緊抓着白蘇蘇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