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裏,我見着宋可人帶着宮女走在前頭,我拉着安婕妤的手,加快了腳步,趕上宋可人,“宋可人。”
宋可人聽到我在喚她,頓下腳步,微微福了福身子,“安婕妤,風良人。”
她的位分僅在我之下,瞧她這水靈靈的模樣,定然是很討喜,往後的恩寵少不了。
她擡起頭,眼中滿是堅韌。
這樣的女子,我也很是喜歡。
安婕妤是性子直爽,真性情,宋可人就像出水芙蓉,遺世而獨立,心思通透,不做作。
先前在秀女裏,她並不出衆,我也沒有注意到她,今日一見才留心到她。
“宋可人性子直爽,只是若真有人在背後算計,宋可人不擔心得罪了她嗎?”我淺笑着問道。
“她要算計便算計,若不能找到背後主使,那往後她再害人,也難保不會害到臣妾的頭上。”宋可人如此說道,面上的神情絲毫不畏懼。
先前倒是沒注意,秀女中竟還有這般的女子。
閒話了幾句,宋可人到了自己宮中,剩我和安婕妤結伴而行。
“你似乎很喜歡這位宋可人。”方纔安婕妤甚少開口,這會子才說道。
“怎的,你該不會是喫醋了吧?”我挪喻道,捂嘴偷笑。
安婕妤嬌嗔一聲,“你如何這般不正經,我看是皇上將你帶壞了,你往前可從不這般貧嘴。”
往前我太過拘束,生怕行錯,說錯,坐錯便引得太后不滿,行事也拘謹,日日都緊繃着,到冷宮後倒是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現在的我才活的像個人樣。
“劉妃的事你如何看?”我正色道。
安婕妤思索了一會,“不知,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又說不上來是哪裏怪,你覺得當真是人爲的嗎?可那麼大隻的黑貓,如何能帶進宮而不被人察覺,貓最喜在夜中叫喚。”
“可這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嗎?劉妃診出喜脈到今日,整整四半個月,無一日錯漏,偏就今日未請平安脈便出了事兒。”
“晌午太后病重,晚上劉妃就受驚小產,一環扣一環,毫無錯漏,這纔是最讓我覺得害怕的地方。”我轉頭看向安婕妤,她也神情嚴肅。
“你是懷疑白長使?”安婕妤問我道。
白蘇蘇確實有最大嫌疑,她一直對後位虎視眈眈,可正是對後位虎視眈眈我才覺得與她無關。
我緩緩開口,“白長使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她如今最惦記的可不是未來的太子人選,而是這皇后寶座,她若真想做什麼,自然也是爲了圖謀皇后之位。”
當時我已然是進了冷宮,廢后想復位,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白蘇蘇要的是皇后的位置,待她坐上了皇后的位子,有的是機會除掉我。
何苦這皇后這位還未到手,先對我下手。
不論是事情敗露,還是打草驚蛇,都是個麻煩,何必在此時對我下手,豈不是愚蠢至極?
而我的身孕連我自己都不知曉,何況是白蘇蘇,也不會是因着我在冷宮有喜擔心我拿孩子出冷宮而對我下毒手。
至於劉妃之事,眼下劉妃是宮中位分最高的妃嬪,但劉妃母家只是小門小戶,能到今日之位也是因着劉妃一向謹守本分,又爲皇上誕下了小公主,這纔有了現在的位分。
即便是劉妃誕下皇子,想要同白蘇蘇爭後位,想與其他皇子爭太子之位,也難。
更何況待白蘇蘇坐上皇后之位,想除掉皇子也並非難事,宮中多的是夭折的孩子。
明着是白蘇蘇嫌疑最大,可往往嫌疑最大的人都不是真兇。
“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她眼下忙着想法子得這皇后之位還來不及,哪有心思再布這麼縝密的局,只要她坐上中宮之主,再來行這些事也不晚。”安婕妤點點頭,轉而又蹙起了眉頭。
“可若不是白長使,後宮中還有誰有這般心思,難道是汝安侯之女或是榮郕王之女?”
我低頭沉思,覺得可能性也不大,“她們方纔入宮,除了蘇良人,旁的都未侍寢,自己的腳跟都未站穩,就去害人,是不是太急了些?”
安婕妤兩手一攤,“可除了她們就剩下宮中的老人,她們也沒有足夠的立場去害劉妃的子嗣,宮中有子嗣的那位已經去了,留下大皇子孤苦伶仃,也斷不會是擔心劉妃誕下皇嗣威脅到自己孩子纔出手。”
思來想去,都未想到有誰有理由害劉妃。
可疑的人多不可怕,沒可疑的人才可怕,不論最後的主使者是誰,都讓人後背發涼。
“好了,不想這般多了,這事便讓皇上煩憂去罷,你如今已不是皇后了,何必操心這許多,多想想你自己的恩寵纔是正事。”已走到我的寢宮前,安婕妤蹲下腳步,看着我進到寢宮才離開。
新的寢宮沒有鸞鳳殿這般奢華,簡單樸素,連多餘的擺設都沒有。
今日甚是疲憊,我揉揉發疼的眉心,漣芝端來熱水,給我沐足淨手。
“福才人宮中的人可有再找過你?”我倚靠在榻上,漣芝將我的手放進熱水裏,裏頭兌了花汁。
羊奶淨手是隻有皇后,貴妃和寵妃才能享用,我如今只是小小良人,自是無法再用,秋杉便擠了花汁,兌水給我淨手。
漣芝搖搖頭,我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福美人。
她即便是做了這許多,也撈不到半分好處,我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着在她手裏栽過一次,有所忌憚吧。
第二日一早,就有聖旨上門。
大約是說我管理後宮諸事多年,頗有經驗,如今後位空懸,劉妃剛剛小產,身體欠佳,便讓我暫代皇后職權,主持六宮事宜,謝嬪和安婕妤從旁協助。
我接下聖旨,這個時候,白蘇蘇應該坐立不安了吧。
我一步步的又在朝鳳位靠近,這會子,白蘇蘇該真要對我下手了。
我吩咐了秋杉和漣芝往後加強戒心,莫要着了別人的道,凡事沒有我的意思,不可輕舉妄動。
用完午膳,我在太后的寢宮中坐了會子,太后的病情毫無起色,聽聞皇上已尋得幾位名醫,幾日後就能到達皇城。
從太后宮中出來,我轉道去了劉妃宮中。
劉妃的一雙眼哭的又紅又腫,饒是將小公主抱在她跟前,她也毫無半分笑意。
小公主見她如此難過,也癟着嘴,哭了出來,咿咿呀呀的揮舞着小手,緊緊抱着劉妃,“孃親,孃親。”
“是孃親不好,沒保護好你的弟弟。”劉妃又痛苦出聲,整個福和殿一片愁雲慘霧,我嘆了口氣,勸慰了幾句便離開了。
剛走出福和殿,我的腳下踩到一個異物,身子一晃,險些崴了腳脖子。
我站穩身子,看到地上有個綠油油的東西,漣芝很有眼色的撿了起來,遞給我。
我拿着手中仔細打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難怪這麼大隻黑貓,侍衛們找了一晚上也沒有找到,它自在劉妃宮中出現那一下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安婕妤說的對,貓喜夜喚,爲何宮中從未出現過貓叫。那便是因爲這貓,根本就不是活物。
我手中的珠子便是那黑貓的眼睛。
半人大的黑貓,那是因着人的體型龐大,再小也小不到哪兒。
一開始,我懷疑過是有人利用孩子,但轉念一想,孩子又怎會如此好控制,做的這般滴水不露的,來無影去無蹤的。
我猜想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縮一縮,也就半人大。
這麼重要的東西丟了,背後主使肯定會讓人回來尋,或者親自回來尋,我在劉妃寢宮外不遠的御花園中坐着,守株待兔。
爲免引人注意,我讓秋杉去請了安婕妤過來,與她一道在園中下棋,眼神卻一直注意着福和殿。
“你怎的突然約我在御花園中下棋,這可不似你平日的性子。”安婕妤手中拿着蒲扇,十分嫌棄園中的蚊蟲,這會子天還沒冷下來,御花園中的蚊蟲甚多。
我將珠子遞給安婕妤,她接過看了看,有些奇怪,“怎的了,這顆貓眼珠也不稀奇,你若喜歡,我宮中還有些比這好的,你拿去就是。”
我無奈一笑,她這是以爲我是來找她要東西的了。
“我方纔從劉妃宮中出來,不小心踩到,撿起一看是顆綠色的貓眼珠,你可還記得,先前萬美人說的話,黑貓,綠眼。”我意味深長的看着她。
她驚訝的捂住嘴巴,“你的意思是這黑貓不是真的貓,是有人裝的?”
我點點頭,劉妃只是匆匆撇了一眼,便被嚇得暈了過去,旁的宮女只是看到了個影子,沒有人仔細的看過這隻黑貓的模樣。
只要身手敏捷,做的逼真些,這匆匆一眼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