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西綏將軍那通紅的眼睛,想來昭若皇后的死是大有文章。
不知白蘇蘇知道多少,偏偏踩人尾巴上,給我設了這麼大一個局。
氣氛有些僵持,底下的人都不敢多言,所有人把目光轉向皇上。
皇上眼眸深沉,緩緩開口說,“還不趕緊讓人換了!”
隱隱帶着怒火,李年低頭應了一聲,連忙着人把桌布撤下。
我站在一旁,兩手交疊放在身前,微微頷首,等候皇上的處置。
“皇后並非有心,着實是不知情,朕斗膽爲皇后說幾句好話,不知六皇子想如何解決此事。”皇上放緩了語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深知,皇上這般多的心思,都不是爲了我,是爲了保住大御的皇后之位不落到九公主的手中。
但皇上這話一出,底下便是一片譁然。
堂堂一國之君,竟爲一女人求情,即便這人是皇后,也實屬不該。
白蘇蘇的臉色更是難看,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還有許多的憤恨。
我只希望她別再多言,此事我替她掩着,皇上替我掩着,給西綏一個滿意的解決辦法,就此揭過便也就算了,她若再多言,才真是斷了自己的前程。
她身形一動,嘴巴微張,似是要起身說些什麼,又突然頓住,閉緊嘴巴,安安穩穩的坐在位置上。
“這本就是我們西綏的家事,大御皇后有所不知也在情理之中,皇上不必介懷。”六皇子看向我,我也看向他,相視一眼,他移開了視線,淺笑着迴應。
他身後的西綏將軍握緊拳頭,多有不滿,被六皇子緊緊壓着,就連九公主,也瞪着眼。
這般好的機會,他就這麼放過了,其他西綏來者都有些不滿。
皇上當着衆人的面維護我,有心者曉得皇上心裏的算盤,無心者只當皇上是對我百般寵愛。
自接風宴後,皇上對我的盛寵不僅傳遍了六宮,還傳到了百姓的耳中,大街小巷都在談論皇上對我情深義重,一度廢后,又力排衆議重新恢復我的位分,更在我犯下大錯後,在別國使臣面前放下天子威儀,替我求情。
好生諷刺的傳言。
我坐在榮恩殿中,聽着秋杉嘰嘰喳喳的說着,眼中盡是嘲諷。
白蘇蘇對我的算計,我替她記着了,若不和她你來我往一番,她還真以爲能在後宮掀起浪。
我眯起眼,抿一口手中的茶。
才晾涼,入口的溫度剛剛好,淡淡的清香滲透舌尖,有種我說不上來的味道在嘴中四散,透進骨子裏的香氣,遍佈全身,舌尖都在微微發顫。
“這茶?”我擡起頭,有些奇怪的看向秋杉,我還從未喝過這麼特別的茶。
秋杉拍了一下腦袋,說道,“奴婢說着話,都忘了同娘娘介紹,這茶是西綏九公主送來的,聽聞是西綏的特產,很是難得,奴婢便按着九公主宮中的宮人所說,給娘娘泡着嚐嚐。”
難怪,我從前都未曾喝過。
忍不住又抿了一口,我貪嘴的喝了三杯才肯罷休。
“這麼好的茶,太后那兒可有拿去些?”我想着太后一定愛喝這樣清香的茶。
這茶的味道給我一種初冬的感覺,就像是在喝雪的味道一般,明明是熱茶,喝進去後卻有一股子涼意。
暖冬白雪,我腦子裏浮現出這四個字。
“九公主先給皇上和太后送去了,纔拿來給的娘娘,其他宮中送去的都是尋常的茶葉,這雪茶只給了皇上,太后和娘娘。”秋杉解釋道。
西綏九公主看着年紀不大,做事倒很是妥帖,曉得尊卑有別。
我瞧那九公主的心思甚是玲瓏,比六皇子還要識趣。
“嗯,西綏六皇子呢,皇上將他安排在了何處?”我又想起了西綏六皇子的臉。
他生就一副好皮囊,模樣好看,眸子看着很是乾淨,我對他印象頗深。
“在鏡心院,皇上說那裏遠離後宮妃嬪的居所,安靜雅緻,空着也是空着,便讓六皇子先住着,信雅軒正修葺着,等修葺好了,便讓六皇子挪過去住。”秋杉聳聳鼻子,貪戀的聞了聞空氣中的雪茶香味。
我拿扇子敲了敲她的腦袋,將茶壺遞過去給她,“分一杯給漣芝和葉遠,悄悄的,別讓旁人瞧見了。”
秋杉也不過是個孩子,正是貪喫的年紀呢。
她忙不迭的同我謝恩,端着茶壺,快步離開,找漣芝喫茶去了。
六皇子這一遭過來,還不知要在大御待多久,或許再也回不去西綏了。
質子難做,我似乎能理解他昨日爲何這般輕易的便鬆口了,他是想賣皇上一個面子,好讓自己以後在大御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一行人中,六皇子的身份最爲尊貴,他開口,旁人也不好說什麼,西綏將軍再大的不滿也得往下嚥。
這往後在大御寄人籬下的,可不是西綏將軍,而是他六皇子。
面前的光忽然一暗,我擡頭,天色忽然暗了下來,是要下雨了。
“娘娘,皇上來話說要來陪娘娘用晚膳。”底下面生的小宮女緩步走進來回稟。
我點點頭,輕聲應下,讓她去御膳房吩咐一聲。
皇上這會過來,我想他是想同我商量迎西綏九公主入宮一事。
按大御的規矩,納妃也得辦的熱鬧,何況她還是西綏的九公主,更是要大操大辦,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迎她入宮纔是。
臨近清明祭,又要忙封后大典和納妃禮,我怕是這月餘都不得安生。
嘆口氣,我合上書頁,半躺在榻上,身子有些發懶。
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想要躲懶,都不願起來走走,整日的睡在塌上。
兩刻鐘的時間,皇上便來了,他方批閱完奏章,一身的墨香。
我在門口迎着皇上,撣掉皇上衣服上的塵土。
皇上徑直走到榻旁,倚靠在榻上,臉上的倦意怎麼都掩不住。
“西綏來的女子可還適應這裏的日子?”皇上揉着眉心,同我問道。
西綏公主來了有幾日了,除了來送禮那一次,從未生過什麼事端。
可我不覺得她是如此安生的主兒。
“宮裏這麼多的奴才伺候着,定會讓九公主滿意,皇上儘管寬心,她要什麼,臣妾便給什麼。”我乖巧的做到皇上身邊,捏腰捶腿。
手下的力道時輕時重,皇上很是受用,索性閉上了眼,沉浸的享受着。
“嗯,那便好,她是一國公主,或有脾氣大的地方,你是皇后,多擔待些,只當她是大御的貴客,好生招待着便是了。”皇上的聲音細若蚊蠅,看起來確是十分疲憊了。
但皇上話裏的意思,我聽得真真切切。
九公主只能是大御的客人,收她進後宮,不過是爲了讓西綏寬心,爲兩國邦交的法子而已,但她絕不能成爲後宮的人。
哄她高興,好好照顧着便是了,這該有的恩寵,皇上也會做個樣子,僅此而已。
還有一層意思便是皇上不想讓她在大御安家立命,她,不能有子嗣,尤其是皇子。
一旦她有了皇子,對皇上來說便是種威脅。
“皇上的意思,臣妾都明白。”我意味深長的回了一句,心裏瞭然該如何去做。
“嗯,過幾日便是冊封禮,她身份尊貴,便從皇宮嫁到皇宮吧!”皇上滿意的點點頭,又接着說道。
皇上口中的從皇宮嫁到皇宮的意思是要讓西綏九公主從行宮出嫁,迎到皇宮。
“還是皇上想的周到。”我臉上帶着笑意,淡淡的迴應着皇上的話。
到底是一國公主,從誰的府中迎進宮都不合適,我正發愁着,如何把這九公主迎進宮,皇上已經想到了。
我看着面前的皇上,心裏五味雜陳。
有的時候,覺得皇上同太后很像,有的時候,又覺得皇上青出於藍,與太后又大有不同。
依着太后的性子,接風宴上的情形,她斷然是不會選擇替我求情,而是要以權壓之,或者傲視一切,不屑西綏使臣的怒火。
我不知太后這一生,有沒有真心待過先帝,是真真切切的愛着先帝,還是隻是爲了自己的權勢,爲了鳳家的榮耀,才苦心經營。
但皇上,他似乎是有幾分真情的。
皇上的眼皮子動了動,我慌忙垂下頭,低頭看着皇上的腳,仔細的揉捏。
“七間,你怪朕嗎?”皇上突然睜開眼,看着我,問道。
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問我今日可睡得香甜一般平常。
我沒有急着回答,手中的動作停下,好似是真的認真的想了想,纔回答皇上的話,“皇上不只是臣妾的夫君,也是大御的君主。”
“皇上比臣妾辛苦的多,臣妾只要想着皇上喜歡什麼,伺候好自己的夫君,便是盡到了爲人.妻的本分,但皇上要考慮的是天下所有的百姓,臣妾又如何會怪責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