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25章 入京
    風,涼入骨髓。

    夜,漆黑如墨。

    遠處驛站,只剩幾盞紅燈籠隨風微微搖曳,好像下一秒就會熄滅似的。

    陌九蜷縮着身體,劍在手邊,雙手抱住雙腿,下巴頂在膝蓋上,擡頭望着月亮。

    是不是暗衛,都是如此?

    幾乎整個人生都在黑暗中摒息待命,終其一生只是守着那麼一個人,爲他生,爲他死。

    整個生命,除主人之外,別無其他。

    那他自己呢?在成爲暗衛前,魑首先是魑,這纔對呀!

    她閉上了眼睛,耳朵依然留意着遠處的動靜。真慶幸,只是在這幾天內,擔着暗衛的身份。

    如果幾十年都是如此,恐怕在命運下手前,她會自己了結這漫長而無望的一生。

    那麼魑呢?無數個夜晚,他是不是也如自己這般,守着月亮,等待天明。到底哥哥、陌府,有什麼好的?他的功夫足夠逃離,卻願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待在黑暗裏?

    每一個夜晚,看着月光,他在想些什麼?

    會不會也像自己這樣,思念着,思念不知散落在何處的親人,思念已經離開太久、久得幾乎已經模糊成一個名詞的故鄉?

    他的故鄉肯定也有一輪又遠又蒼白的月亮。

    烏鴉叫了兩聲後沒了聲響,廣袤的天地,這樣寂靜的黑夜,似乎只有陌九還醒着。

    她深吸一口氣,凜冽的寒氣灌入肺腑,在臉上狠狠抽了兩下,凍得有點僵。

    誒,這是哪裏的光?

    她的眼睛,太久沒見過光,在黑暗裏對光格外敏感。

    當微弱的光亮落在了她的眼裏,只是片刻,她就猛地抄起手邊的劍,飛身跑向驛站。

    剛跳下樹枝,又覺得不太對勁,轉身一看,那束光還在那裏,好像還在畫什麼圖案。

    要是真有什麼緊急情況,還有人會悠閒地擺弄小玩意兒,還不緊不慢地勾勒圖案?

    她站在樹底下觀察了一會兒,兩個小弧,一個大弧,一個圓圈,這不就一個簡單的笑臉?

    瞬時,胸腔裏那顆惴惴不安的心又放回了原處,取而代之的是不滿和微微起伏的氣息。

    敢情,這皇家子弟,都是如此高深莫測?大晚上有覺不睡,倒是擺弄這些有的沒的?

    她飛身回到原處,輕笑,這多情殿下,不知用這招俘過哪家姑娘芳心呢!

    她閉着眼睛打算歇一會兒,既然祁盛有心情搞這個,說明現在不僅很精神,還愜意。

    那自己何苦貓頭鷹似的瞪着兩隻眼睛看着他。

    他睡不着,那正好可以守會兒夜。

    看時辰,唔,抓緊時間還能打個盹!

    明天一天又不能閤眼。

    不過,那光點老是閃來閃去。她本就是強迫自己淺睡,這光點攪得她煩躁不安,哪裏能安心!

    順手抓起身邊的水壺,剛要猛灌一口,卻注意到壺身。這水壺外表光滑,白天幾乎可照人影,也許能用來反射月光。

    她抱着試一試的心態,看了看月光照射的角度搗鼓一番,沒想到真的可以。

    她調整了好幾次位置,使反射點正好穿過那房間的窗戶,落在祁盛頭頂的天花板上。

    距離有點遠,效果不太好,但是勉強可行。

    她擺弄着手裏的水壺,劃出了一個大大的叉,又意猶未盡地加了個圈。

    意思是,如果他再這樣下去,在有限的範圍內會有後果。

    祁盛躺在牀上看到天花板上的圖案,也領會到陌九的意思,委屈地撇了撇嘴。

    這啥人哪,自己好心好意怕她深夜孤單,想個點子逗她開心,她卻如此不近人情地加以恐嚇!

    陌九看着那光點微微移動了位置,落在旁邊的樹枝上就再沒動過,想必是如實收到了警告,心下得了些安寧。

    不過在這樣沒有溫度的黑夜,想到那個樹枝上有一個光點,好像剛纔的寂寞也驅散了一點。

    那天晚上,烏鴉一共叫了五十五次。

    公雞鳴到第三聲的時候,東邊終於探出了第一縷陽光。

    一晚上淺睡,陌九恢復了點精神。

    驛站開始忙碌起來,人們經過一夜的養精蓄銳,踏出房門,準備起行程所需的東西。

    趁着無人注意,陌九一個翻身,從後窗越進了祁盛待會兒要乘的馬車。

    她敲了敲馬車車頂,清脆的“咚咚”聲。果真如祁盛所說,是空心的。

    接着摸到暗門處,輕輕按了三下,用力將車頂往上一擡,再往旁邊挪了挪,果然出現了暗格。

    她一轉身,接着腳下一用力,整個人凌空躍起,左手和雙腳抵住暗格周圍,右手拉上了車頂那塊可移動的木板,身體纔敢放鬆,翻了個身,正好仰面躺在木板上。

    看來造這馬車的時候,當時選定的暗衛並不是自己。這暗格明顯就是按照一個成年男人的身形所造,自己在這裏空間還有很大的富餘。

    不多久,有人掀開車簾,坐了進來。

    “陌九,你在嗎?”

    是祁盛的聲音。

    陌九敲了敲暗格,示意自己已經上了馬車。

    聽到聲音,祁盛撩開窗簾,吩咐啓程。

    馬車行駛在山路上,坑坑窪窪,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陌九閉着眼睛躺在黑暗中,耳朵留意着馬車外的風吹草動。

    今天是入京的日子,如果對方派了殺手,從驪山到官道的這一段路程,是下手的好時機。

    截了人命往懸崖下面一拋,連掩埋收屍都不用,豈不方便?

    劍緊握手中,握劍的地方沾上了一層汗珠。

    在辟雍的時候,陌九經常自詡見慣大風大浪。如今果真身處此番境地,鼻息之間亂了的節奏,還是出賣了她的內心。

    真做起暗衛,可比坐在辟雍吹牛難多了!

    有人騎馬趕了過來,陌九聽見那人說,前面還有一里路就能到官道,四周沒有埋伏。

    那人扯住繮,繩轉頭要回使團前方。

    聽着馬蹄聲遠去,陌九稍稍安心,還有一里路就能到官道,看來這一趟是有驚無險了。

    突然,嘭地一聲,有重物墜地,好像是剛纔那人摔了下來。

    還沒等陌九有所反應,外面立即一片嘈雜。

    衆人叫喊着,“有刺客,有刺客,保護殿下,保護殿下。”

    馬鳴,嘶嚎,刀劍,碰撞,黑暗中,陌九隻能聽見胸腔中隆隆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