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情誼吧，不僅無甚情誼，細細掰扯起來，仇怨倒很多。
陌九打定主意不說話了，只顧埋頭喝茶，熬到後帳商量好，立刻擡腳走人，一點不耽擱。
至於之前的仇怨，就讓時間來稀釋吧！
她心虛地瞅了眼主位上的雋蒙駭，剛一擡眼，冷不防他也正好看過來，一發虛，又是一陣猛喝水。
眼見氣氛不對，呂梁自是想以後還要經常來做生意，打好交道做什麼都方便，於是隨便找了個話題。
“小九，聽聞你之前在少族長身邊當差，都做些什麼啊？”
陌九狠狠剜了一眼呂梁，心裏暗罵，大哥，你要實在找不到話題，完全可以不說話，現在這是嫌氣氛還不夠冷？
一記眼刀殺過去，冷冷道，“主要負責打人，有時候碰上多嘴的，也會負責讓他閉嘴。”
這話一說完，大帳內的氣氛更詭異了，尷尬之外更添了一分殺意。
呂梁何等精明，眼見不對，擡腿就跑。
“少族長，將軍，後帳的買賣，夥計們怕搞不過來，我還得去看一眼。您們稍候，我去去就回。”
說完，也不給陌九拒絕的機會，一陣風似的呼啦一下消失在門口，連個背影都沒給她留下。
陌九擡手並不是想拒絕他，而是想讓他帶自己一塊走啊，怎麼連個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陌九委屈地瞅了一眼主座上的人，現在還走得了麼？
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她搓了搓手站起來。
“那啥，少族長，呂掌櫃說風就是雨的，一貫這樣，炸炸呼呼。鐵礦的事，完全交給他，您別說，我還真不放心。”
說着，也學着呂梁的做法，一陣風似的打算逃跑。
“這樣，您在這裏稍候，我去去就回啊？”
結果，臨了還差半步就能走出去的時候，身後傳來雋蒙駭低沉的聲音。
“你覺得長久這樣避開，能解決問題？”
確實不能解決問題，可是這題本就無解。
各爲其主，各司其職罷了。
陌九嘆了口氣，剛踏出去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
背對雋蒙駭，緩緩道，“少族長，原是小九對不住您。”
她轉過身，正對上他的眼睛，一直躲着確實不是個事兒。
“少族長，您若心中有怨，儘管罵我打我都行。反正怎麼能消氣怎麼來，小九絕無半點怨言。”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再無法改變。
即使不是她，也會是別人。那還不如，不如是她。
雋蒙駭直直看着她，並沒出言責罵，也未出手，只是靜靜地看着，似乎想穿過表面，看到她的內心。
“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陌九以爲他是說剛纔任他打罵的話，忙答道。
“是真的。現在帳內就你我二人，無論做什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您儘管出手，我絕不還手。”
說着，她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擺出任打不還手的架勢。
迫不得已又解釋了一番，“我不是想打你，我指的是剛剛你在帳外，對我部落民衆說的那一番話，是不是真的？”
原來是這個，陌九回想了一下，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雋蒙駭自嘲地笑笑，沒想到一直疑惑的事，就這樣有了答案。
自己該高興嗎？
“那先零羌，你們決定怎麼辦？”
陌九走回椅子旁坐下，一談到公事，又換了副表情，擰眉道。
“我說過羌人治羌，但是莫折父子倆親近北匈，陛下斷然不會輕縱，活命很難。”
雋蒙駭不關心這兩人，只是有個人還是想盡力挽留。
畢竟，那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參與，不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不知，我可否向將軍討個人情？”
陌九知道他說的是誰，她也爲難，這人沒抓到還好，抓到之後就不是她想放就能放的了。
這也是爲何她沒有去抓莫折念生，甚至不惜冒以公謀私之嫌，有意無意拖延了騎兵去抓他的速度。
就是沒想到，念生很有骨氣，非要留下和先零羌共存亡。
雋蒙駭依舊不肯放過一絲機會，“難道，念生他，就當真沒有一絲活下來的機會？就連你，也幫不了他？”
“我？”
陌九指着自己笑了，戰場上的事，自己還能說了算。只要一下戰場，自己連個屁都不是。
可要是這麼說……
望着雋蒙駭期盼的眼神，她猶豫了。
想起往昔在先零羌的點點滴滴，和野利米禽侍奉念生的日子，她猶豫了。
想起阿箬聽到念生死訊，眼淚奪眶而出的樣子，她猶豫了。
動了動嘴，話到嘴邊，還是沒忍心說出來，嘆了口氣道。
“算了，我只能說，盡力而爲，再想想辦法。”
聽到陌九的話，雋蒙駭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長舒一口氣道。
“如此，便拜託你了。”
陌九不知他哪裏來對自己這麼大的信心，自己都沒有一點把握。
“我只是說試試看，要是最終沒做成，你也不要怪我。私心上，我也希望他活着，即便恨我。”
雋蒙駭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陌九望着他，吞了吞口水，還是問出了那個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阿箬公主她，最近還好麼？”
雋蒙駭搖了搖頭，“不好。自從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天，就再沒有出過內帳一步。終日把自己關在房裏，一直說是自己害了西羌。”
陌九急道，“哪裏是她害了西羌？攻破先零的是我啊，她爲什麼把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
雋蒙駭端起茶盞，微微擡眉，又沉下頭，幽幽道。
“可當初，堅持要救下你的，是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