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九擡頭看向陛下，他高高站在遠處的臺階上，夜色中模糊成了一片陰影，看不清表情，只能聽到聲音透過夜色，緩緩傳來。
她搖了搖頭，儘量保持清醒，一個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沉着聲音道。
“陛下，請赦漁陽無罪。”
漁陽？
祁武帝略略皺了皺眉，一時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李恩濟見狀，湊到他耳邊提醒道，“是刑部尚書漁大人的公子，不久前因爲偷盜黃勇屍體，剛被投到獄中。”
經這一提醒，祁武帝纔想起來大半個月前確實發生了這麼一件事，還鬧到了他面前。
好像是黃天佑抓住了偷盜他兒子屍體的小賊，人贓俱獲，鐵證如山，雖漁侃求了半日，也只能公事公辦。
他當時倒也有心想放過這孩子一馬，也能想到他偷屍體爲了什麼。但有時候，做皇帝的也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下面多少雙眼睛在盯着，只能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當時怎麼判的來着？
“陛下，當時您說按照大祁律令走，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於是，大理寺就判了拘禁三年。”
拘禁三年？那確實長了些。
大理寺那幫人也是，一點不留情面，也不看在他老子是刑部尚書的份上該放點水就放點水，這不是讓漁侃心存不滿麼？
他只是略略想了片刻，大手一揮，“準了。”
黃天佑見狀，剛想說什麼。
祁武帝擡手阻止道，“黃卿家，剛剛你也聽到朕承諾了，大庭廣衆下讓朕反悔，不太好吧？”
“況且，”他頓了頓，“漁陽並沒對黃勇屍身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這件事就在這裏了了吧。”
他又召來李恩濟，“這樣，略作彌補，追封黃勇爲二等子爵。”
陛下都這般說了，黃天佑再說什麼也於事無補，只得悻悻謝了恩，就退了下去。
衆人又跟隨陛下回了未央宮，外面恢復了一片冷清。
“小九，你還好麼？有沒有受傷？”
陌九頗爲無語地瞟了鄭陵一眼，“你這不廢話麼？還不扶我起來？”
她要能自己站起來，何至於到現在還跪着。
鄭陵和白起忙一人攙着一邊，把她攙扶了起來。
陌九剛在兩人攙扶下，走了幾步，腦袋一暈，直接栽倒在鄭陵肩上，失去了意識。
鄭陵喊了幾聲，“小九，小九……”
見她一直不說話，兩人心裏同時“咯噔”一聲，連忙把她放到路邊，撐起眼皮看了看。
鄭陵見她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冷汗，一下子就慌了，帶着哭腔連忙問白起，“白哥，這下我們怎麼辦？”
白起也沒辦法，現在直接把她擡到未央宮，擺明剛剛受的傷太重，那誰勝誰負，剛剛赦免漁陽還算不算數。
但現在不知她是個什麼情況，若是耽擱了，陌九小命難保，他們一個個都會在愧疚中度過一生，還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看着陌九緊皺的眉頭，還是張堯站了出來，一把抱起陌九道。
燕王祁盛？
鄭陵和白起互望一眼，眼下也只能這樣了。宮中人心叵測，陌九樹敵不少，但起碼燕王殿下絕對不會害陌九。
未央宮，小北在祁盛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祁盛聞言，立即站起來，隨便捏了個什麼不勝酒力的藉口，就退了下去。
祁連見祁盛匆匆退下，向王止使了個眼色。
王止領命，趁衆人不注意，也消失在了暗處。
祁盛一路飛奔回沁梧宮，只恨不能手腳並用。
剛推開寢殿大門，就見陌九緊閉雙眼倒在臥榻上，臉色蒼白。
他顧不得招呼其他人，忙喊人去叫太醫，想了想，又喊住內侍，“算了，你下去吧，交待好沁梧宮上上下下，管住嘴。”
深秋寒冷，他叫人抱來被子給陌九蓋上，又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眼中滿是心疼。
又在擡頭的瞬間斂去所有神色，冷冷對衆人囑咐道，“好好看護她，本王去去就來。”
接着抓起斗篷，消失在夜色中。
等他回來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身後跟着一個全身罩着黑色斗篷的人，提着藥箱，三步並作兩步就跨了進來。
見到躺在臥榻上的陌九，也顧不得禮儀了，打開藥箱，朝門口一指。
“你們全部出去，我要單獨爲她診治。”
幾人心裏沒主意，紛紛看向祁盛，見他帶頭，也一個個跟着往外走。
寢殿外，幾人惴惴不安。
鄭陵完全相信祁盛不會害陌九，可他找來的人可不可靠？
這都等了一個時辰了，也不知裏面是個什麼情況，那人不知會不會對陌九不利。
躊躇良久，還是問了出來。
“燕王殿下，草民本不該問，但不知殿下帶回來那人是誰，可不可靠，會不會對小九不利？”
祁盛心裏也着急，自己還急呢，竟還有人敢提出這種愚蠢問題，剛想發火，擡頭見是鄭陵，想了想還是壓下脾氣，耐心解釋道。
“這個你們可以放心，他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小九的舉動，這本王可以向你們保證。”
氣是氣，急是急。
但再急，這兩人都是小九身邊的。小九身邊的人，必須要區別對待。
反過來還安慰起他們，“你們要不先去偏殿休息，這裏有本王守着。待小九醒過來，本王立即派人去通知二位。”
燕王祁盛在長安城是出了名的放蕩不羈，不受約束。憑他的身份，也完全可以不用給任何人面子。
白起和鄭陵今日得了這般照拂，紛紛受寵若驚，忙忙搖了搖頭，婉拒道。
“不了不了，我們在這裏等着就行，等到醫師說小九沒事，我們才能放心。”
張堯見他們一個個在門口杵着，多自己一個不多，少自己一個不少。他們不睡，自己去睡，眼看都子夜了。
他打了個哈欠，“行了，你們不睡，那我先去睡了。這一夜鬧的，殿下，偏殿吧，我老樣子，不用您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