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444章 可能萬般都抵不過情
    自登基那日起,他一日沒來過華沐苑,那也是她最後見到他。

    季蔓兒知道,知道她再也阻止不了他,亦或者,他們。

    他沒封她皇后,封了個什麼賢妃。什麼賢妃?什麼破封號?她纔不稀罕,叫她淪個後宮乃至民間的笑柄。

    金鑾殿他身旁的座位,他要留給誰,誰都不說,又誰都心知肚明。

    深冬午後,季蔓兒坐在院子裏刺繡,在棕色的樹枝上點綴上嫩黃的臘梅。身着一襲嫩黃縟裙,又套了層雪白的狐貂,小臉埋在一團團絨毛裏。

    “娘娘,”小雨端了一竹篩絲線出來,“您說的是這些?”

    季蔓兒瞧了一眼,將手底下梅花打完,打了個結後剪斷,“就是這團,將那些粉紅色的挑出來不要了,其他的一樣樣理好。”

    “是,娘娘。”

    去宮裏端了一高一低兩張板凳出來,竹篩放到地上,又找了個乾淨的放到面前,在小板凳上坐着,理好一種就攔腰對摺打上一個結,理好其他需要的,粉紅色的絲線倒掉就行。

    “小雨。”

    “娘娘?”

    “先挑那些粉紅色的扔掉,本宮看着不舒服。”

    小雨嘴上說“好”,但心裏悶悶的,總是不得勁,一點不得勁,替自家小姐委屈。小姐以前最愛粉色,說粉色與桃花最配,衣櫥裏也好多粉色的衣裙,被褥都是粉紅色。

    粉紅的桃花是春天的象徵,又是男女之愛的象徵。

    桃紅容若玉,定似昔人迷。

    小姐待字閨中時說,“小雨,你可想過以後夫君長什麼樣?”

    她沒想過這些,搖搖頭說,“奴婢的命是主家的,也就是小姐的,奴婢盼着一直跟在小姐身邊,時時伺候小姐吶。”

    小姐又說起自己理想的夫君,小姐那時已喜歡上當今陛下,也就是從前的寧王三殿下。每每說起殿下,小女兒嬌態盡顯無疑。

    正畫着畫兒呢,也不管有沒有墨汁,會心不在焉的拔毛筆上的毛,羞羞答答紅着臉說,“若是、若是,他爲我種出這世上最好看的桃花,我就、我就嫁給他。”

    “那小姐知不知道,小姐也在自個兒臉上畫桃花呀?”

    “哎呀,小雨,快打水,打水去,笑什麼笑呀,不準笑!”

    小姐和陛下幽會過好幾次,她在外面把風,聽到裏頭濃情蜜意,真是段佳緣。

    小姐還說,陛下在竹園專門爲她種了一株桃花,可惜辟雍不準女子進入。於是趴在牀上天天想怎麼進去,到底是抵不住相思之苦,央着陛下偷偷帶了溜進去。

    她當時在牆外守着,等小姐出來一同回府。接下來幾日小姐都在說那晚如何如何刺激,桃花如何如何好看,樹幹如何如何粗,人是如何如何俊朗……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那就多久以後了,她陪着小姐嫁到寧王府。有一次在門外聽到小姐抱着姨母王夫人在哭,才知道那棵最好看的桃花卻不是給小姐種的。

    想到小姐這些年的苦楚,小雨氣從心起,撅着嘴扔下手裏的絲線,“娘娘,您若真喜歡就該去爭取,而不是浪費時間整理這些絲線。您若生氣就該報復讓你生氣的人,而不是把氣撒在那些粉紅色的物件上!”

    日日繡花就能套牢陛下的心,扔掉粉紅色的衣裙就能報復那偷人的妖怪?

    面對身旁小雨突如其來的怒氣,蔓兒倒十分平靜,找了處地兒,動手繡下一顆梅花,淡淡道,“你近日心浮氣躁,去佛堂抄一卷《金剛經》。”

    小雨扔下竹篩子,負氣而去。

    蔓兒繼續繡花,嫋嫋清風吹拂,乾枯的樹枝發出吱吱呀呀的脆響。

    小雨陪她一同長大,雖名義上是丫鬟,卻勝似親妹。父親膝下就她一個女兒,母親又亡故的早,自從姨母被陛下處死後,自己就更孤單了,總共不過還有個小雨能說說貼己話。

    深宮寂寥,這四方的天四方的地,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響。尤其她這華沐苑,更是萬千宮殿裏頭最冷清的一座,終日只有雨雪融化的滴答滴答聲。

    她不受寵,宮裏的人都知道。

    好在父親在前朝受用,纔不至於叫她日子太難過。

    對不受寵的人,最好的命大概就是老死宮中。

    不知不覺間,臘梅就繡完了,拿來剪子收了尾。嘆了口氣,放下剪刀,想去佛堂看看小雨。二十年不離不棄,也算忠僕。

    她說那些話也是爲自己好,只是她哪裏知道,何曾是不爭,只是爭不過,哪裏沒撒氣,不過撼動不了那人在他心裏分毫!

    那人登基後沒一刀割了她脖子,已是看在父親穩固朝綱時出了些力氣。

    “蔓兒。”

    起身時門口的一聲呼喚,也許是太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瞬以爲是幻覺。

    驀然回首,直到看到那人丰神俊朗的一身白衣金紋站在院落門口,眼前立刻騰起一股水霧,悄然擦拭,“臣妾恭迎陛下。”

    嫋嫋茶香氤氳着多少女兒心事,“蔓兒……”

    她侍候在側,煮好茶,過濾掉葉子,第一盞倒掉,第二盞倒入茶盞中。

    白釉瓷茶口淌出輕盈透亮的茶湯,祁連頓了頓,執茶托微抿一口。

    她端起另一杯,茶香逡巡在鼻間,清澀微苦。

    “蔓兒……”

    她放下茶盞,“陛下,可否容臣妾用完這杯?”

    “……好。”

    上次見他還是登基大典,她跪在底下接受冊封,而不是站在他身邊接受百官朝拜,他身邊空着的那個位置從來都不屬於她。

    這次再見,他比之過去,眉間更多了幾分英武銳利。

    又或者,他原本就是這樣,不過歲月艱難,不得不隱藏最初的鋒芒。

    祁連有點着急,見她邊停邊想,邊想邊喝,這盞茶像永遠都喝不完。

    可他又答應了她,一言九鼎,不好再催。

    蔓兒覺得,自己也很壞。

    不過最後一次了,從前都是他讓自己等讓自己着急讓自己爲難,這下也該還她一些了。

    他爲何今日會來這終日冷清的華沐苑?

    因爲,心裏痛了痛,那人快回來了。想起那人,她還是不甘心,不知道輸在哪裏。

    明明什麼都比她好,明明比她對陛下用心,比她更愛陛下,可……可能萬般都抵不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