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不用幹活的捕快，每人得了五百文。
但他們已經非常滿足了，而且由衷的認爲屠伏有慈悲心腸。換成平日裏，他們做的這種活雖然又髒又累又嚇人又晦氣，卻只能拿到一百文左右的收入。
而且是要幹一天。
因爲變故，他們中午剛過就被人喊了回去，也是屠伏的交代，擔心會出現意外，又讓他沾上什麼因果。
活沒幹完，屠伏卻多給了，自然是因爲雪災導致的糧價上漲，一石大米從一貫錢漲到了兩貫錢。他們得到的三百文，能買近二十斤大米，換成粗糧的話，夠四口之家喫上至少三天。
關於這一點，捕快非常懂事的提醒了苦力們。
苦力們心裏也都非常明白，這樣的時節，正常都是會壓工價的，哪有主動漲工價的傻子？個個都累得要死，回去的路上卻一直說着屠伏的好話。
兩個捕快聽的舒心，在他們看來，屠伏做這樣的事情，求的不就是這些嗎？
等回去跟屠伏彙報一番，那之後要是還有這樣的好事，屠伏肯定會讓他們來帶人幹活。
白撿五百文啊。
可惜的是，回到衙門之後，知道了發生的變故，兩個捕快心就涼了——無空法師受傷了，那肯定是要回大佛寺修養的，亂葬崗的活，就沒了啊。
而且還被安排了晚上巡街的任務，白撿的五百文，突然就不香了。
夜色濃厚，兩個捕快各自提着燈籠，咯吱咯吱的踩着雪走在街面上。
“這屍宗的人，真是晦氣，早不來，晚不來，非得等到老子掙錢的時候來。”
“掙個屁的錢。”另一個捕快表情嚴峻：“咱們這裏可是賀州地界，有大佛寺在，屍宗的人卻敢來咱們這裏作惡，你不覺得，這件事情要捅破天了嗎？”
“啊？”
還在氣憤沒錢可掙的捕快，這才反應過來，但又有些不信：“但咱們離西牛縣很遠啊，好幾百裏地呢，現在又是雪災，大佛寺的高僧們，肯定是要救苦救難的。屍宗的人，應該是知道這一點，纔敢來打秋風。”
“打秋風？打秋風的地方多了，哪裏不比咱們這好啊。越往北，雪災越重，死的人越多，爲什麼偏偏要來咱們這？”
“你的意思是，屍宗是爲了大佛寺而來？嘶……反了天啊他們，不怕死啊。”
“大佛寺不殺生。”
“我聽說無空大師今天就殺生了，他們這種高手之間的爭鬥，手下留情就是找死，真的打起來，大佛寺怎麼可能不殺生。”
“無空大師畢竟是年輕了，武道境界也不算高，我聽說只有鍛體境，打起來確實收不住手。但大佛寺的高僧多了去了，他們向來是以境界壓人，能收住手，自然就有了不殺生的戒律。”
“鍛體境，怎麼殺得了煉神境？”
“我築基都沒能成功，你問我？”
話題就此轉移，但沒能聊上幾句，兩個捕快就停了下來，他們在路邊看到了一具屍體。
半邊身子嵌在雪堆裏，露出來的手上還抱着酒瓶，沒有外傷、血漬，卻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個人，有點眼熟啊。”
“是白天的苦力，老劉頭的小舅子的連襟。”
“這傢伙掙了錢，不買糧食存着，買酒喝？喝醉了，還倒在路邊凍死了？”
“還能怎麼死的啊，這酒瓶是望月樓的，可不便宜。買了這瓶酒，他全身上下還能摸出來三個銅子？”
“唉，聽說他家裏有五個孩子。”
“越窮越生，越生越窮，要是上進一點還有希望，孩子養大了能出力了，就能掙錢養家了。可他這樣，完了啊……”
捕快說着，突然都沉默了下來，似乎是想到了他們和死者看似不同，其實差不多的命運。
“埋怨我們？憑什麼啊，當時是他央求我們把人安插進去的。”
“也是。我們給了他掙錢的機會，是想讓他活下去，但他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們了。”
“說的對，不過，這件事情可不能跟無空大師說，他們出家人講究因果。無空大師又太年輕，萬一因此而自責，耽誤了武道修行，咱們兩個就完了啊。”
“那怎麼弄，找人送到義莊？”
“這會去哪找人啊，就讓他躺在這吧，等天亮了再說。”
兩個捕快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說着話就轉身離開，準備繼續巡夜。可沒走幾步，突然有聲音從身後傳來。
“兩位大人來的巧啊，我買了好酒，咱們來喝個不醉不休。”
兩個捕快驚愕回頭，就看見死的不能再死的苦力，竟然已經從雪堆裏面坐了起來，舉着空酒瓶對着他們笑了起來。
臉上有青綠色的微光浮現，說話時不斷開合的嘴裏，流着漆黑如墨的液體，像是癡傻之人留下的口水。
“鬼啊！”
“詐屍了！詐屍了！”
兩個捕快也是反應極快，轉身就跑，卻都是兩腿發軟跑不快。
身後莫名的聲音又越來越近，讓他們內心更加驚恐，腳步踉蹌的幾欲要摔倒在地。
“救命啊！”
“來人啊，快來人啊。”
“有鬼！有鬼！”
“詐屍了！詐屍了！來人啊，救命啊。”
和雙腿發軟完全不同的是，他們的驚聲尖叫極爲響亮，是平日裏完全呼喊不出來的。
但這樣喊着，卻讓原本聽到一些動靜，想要起身查看的附近住戶們，全都縮回了被子裏，身體因爲恐懼而顫抖着。
救命？
誰救誰的命啊。
好在巡夜的人遠不止這兩個捕快，縣城的面積着實不小，縣衙裏的各種差役，能用上的全都用上了。不是留在衙門裏守着，就是在外面輪流值夜巡街。
而且，還有關啓端叫來的本地宗門衆人，煉神境的五虎派掌門，當然不可能獨自一人巡街，他把門派裏的精幹全都派了出來——能幫鎮魔司做事，能在大佛寺真傳弟子面前做事，不僅不辛苦，反而是難得的露臉機會。
畢竟五虎派的掌門，也不希望丟掉他的這個門派。
兩個受驚的捕快不斷呼喊着，很快就喊來了幫手，是五虎派掌門的大弟子和幾個普通弟子。
一共五人，有些驚慌的靠近了兩個捕快所在的位置，在發現‘追兵’只有一個人，而且腳步看起來很是虛浮，和習武之人的龍行虎步完全不同，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候。
他們全都興奮了起來。
“不要怕，只是普通的活屍而已。”大弟子想着自己師父的交代，呼喊出聲的時候已經出刀。
“斬掉他的腦袋，斬去他的四肢。”
一刀砍過，醉酒而死又詐屍的苦力，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但他的身體卻並沒有停止動作，而是狀若瘋狂的撲向了五虎派大弟子。
好在這人的武功不錯，已經快要鍛體大成了，反應飛速的避開之時，又砍出了一刀，竟是將苦力的兩條腿直接斬斷。
苦力的半截身體撲倒在地，沒了腦袋和雙腿，卻還在用雙手爬行，怪狀恐怖的繼續衝向大弟子。
五虎派的另外幾個普通弟子已經趕到，亂刀揮砍不過十息的時間，就已經將苦力給斬成了肉泥。
直到此時，兩個捕快才遠遠的停了下來。
“兩位大人，已經……”
大弟子興奮的喊話時，卻見兩個捕快又拔腿就跑，愣了一下再回頭。
“放箭！快放箭！”
呲溜一聲，升騰起來的焰火，照亮了夜色中的縣城。
照出來了數十具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