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伏突然想到了之前女鬼對他說過的這句話，和那一句關於深淵的話一樣，據說都是來自於前紀元——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着你！
果然如此。
合該如此。
屠伏突然笑了起來，很清楚不用七殺劍訣，就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將這些敵人都斬殺乾淨的他，沒有任何猶豫的用出了七殺劍訣。
以刀爲劍，一劍七殺！
煊赫刀光以劍勢，劃破了昏黃的長街，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殺！殺！殺！殺！殺！殺！殺！
兩個屍宗之人，五個鬼物，正好是七個，正好在這一招之下死絕。
磅礴的陰氣，飛速逆流進了屠伏的身體，即便是煉神境的高手，苦修百年之久，也難有與之堪比的內氣。
修行不過一年半，又只是鍛體大成之境的屠伏，怎麼可能承受的了？
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像是淘米的篩子，整個人再次變的陰氣森森。鍛體大成堪比牛皮的皮膚，轉瞬間就已經滿是皺紋，鐵打的肉開始萎靡收縮，雄壯的氣血變的薄弱不堪，像是久病未愈之人。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積年老鬼，不，是一個積年老和尚鬼。
他已經沒了青皮的光頭不再閃亮，同樣滿是皺紋。
但他並未立即盤坐在地，或者是練劍來穩定自身的狀態，他知道，沒有女鬼的祕法，他無論怎麼做都不可能度過這一劫。
步履蹣跚的屠伏，慢慢走向了不能動的陳總旗，原本能夠定住兩個煉神境屍宗之人的陰氣，在不需要定住他們，又沒了小玉佛作爲載體之後，讓陳總旗和十一個被附身鬼附身的人，過了十幾息的時間還不能動。
包括了，陳總旗斬出去的那一刀。
靠近的屠伏，在陳總旗驚駭至極的眼神中，伸手將其刀鋒推的偏移了一些。
然後，在陳總旗轉爲狂喜的眼神中，走開了幾步就跌倒在地，連盤坐的姿勢都無法保持。
最終，在陳總旗突然悲傷的眼神中，輕聲說了兩個字之後，就閉上了雙眼。
“祕法。”
外界的一切，已經無法感知了，屠伏用他最後的精力，聽着耳邊響起的女鬼聲音，那是《七殺劍訣》最核心、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祕法。
“天生萬物以養人！”
祕法的真意，竟然就是《七殺劍訣》總綱的第一句話，既然天生萬物以養人，那萬事萬物，就都能夠成爲人成長所需的養分。
如同草木汲取大地之中的養分，如同人喫飯，如同獸喫草、喫肉，如同喝水，如同呼吸……
那些被汲取，被喫掉的，都可以說是‘死’後，甚至可以直接說是‘被殺死’之後，經由莫名的轉化，才變成了生靈所需的養分，助其成長。
《七殺劍訣》的祕法真意，就是如此。
所謂的祕法，簡而言之，就是消化之法。
當屠伏學會了這一門祕法之後，那些在他體內肆意破壞的磅礴陰氣，就像是被他喫到肚子裏的食物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化着。
消化成了養分，茁壯着他重傷的身體，讓他的氣血逐漸雄渾起來。
消化成了內氣，讓他的內氣量級不斷攀升，丹田之內越發的充盈了起來。
氣血壯，則精神足。
屠伏的精氣神在使用祕法消化陰氣的過程中，逐漸恢復，逐漸強大，渾然不似一個習武時間只有一年半，境界只有鍛體大成的人。
開竅境也難與之媲美。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那付出的代價越高，命運饋贈的禮物價值就越高——價高者強！
屠伏付出的代價高嗎？
不過是承了女鬼的因果，要幫女鬼殺一個人罷了，爲此，他救了他自己，救了陳總旗，救了十一個無辜之人。
但……
賬，不是這麼算的。
從救人的角度來看，如果女鬼讓屠伏殺的那個人，真的殺了，會導致不知道多少家破人亡的後果呢？——從大佛寺使用手段把女鬼困在大佛山來看，極有可能！
從自救的角度來看，如果女鬼讓屠伏殺的那個人，是不可敵的天人境高手呢？女鬼真的會給他成爲天人境高手的時間，他又真的能成爲天人境高手嗎？
還不是找死。
已經恢復並且清醒過來的屠伏，並沒有第一時間睜開雙眼起身，他能聽見周圍的聲音，知道他現在已經身處於縣衙之內，旁邊有關啓端護着。
從他們的對話中，還能聽出來，鎮魔司增援了三個煉神境的百戶，大佛寺同樣派來了高手，是屠伏認識的煉神境法厄。
只不過，法厄在探查過他的身體狀態之後，就和那三個百戶離開縣衙出去救人了。
之前那四個屍宗之人在出手的時候，並不只是針對屠伏等人，還有不少活屍、附身鬼遺留在縣城之內作惡。
而且，作亂的屍宗之人，不止是五個煉神境，還有其它境界相對低一些的屍宗之人藏匿在縣內各處。
很安全的情況下，屠伏才能躺在那以假寐的狀態思考。
他想了很多很多，算了很多很多，卻沒能得出一個讓他真正心安的結果。
究其原因，和女鬼的挾恩圖報關係並不大，而是因爲……
說到底也只是鍛體大成的境界而已，沒有開竅，沒有開始煉神的修行。屠伏的假寐狀態，被關啓端察覺了。
“無空大師，我確實沒想到你能撐那麼長的時間，您能接連斬殺四個有煉神境實力的屍宗之人，還有一隻堪比煉神境的惡鬼。”
關啓端語氣平靜的突然解釋出聲，讓旁邊的陳總旗等人有些錯愕，而後反應了過來——無空大師醒了。
這一次，所有人都沒有任何猶豫的，在心中把屠伏稱之爲無空大師。
算下來，相當於一天之內連斬六個煉神境，如何當不了一聲大師？
“等回到西牛縣之後，我會向牛大人請罪的。無空大師您無需介懷，我確實有罪，牛大人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關啓端簡要說完他自己的事，告罪之後，說起了屠伏的事情。
“事發經過我們都已經知道了，那個……小女孩，就算是無空大師您不出手，她也活不下去。連續兩次被鬼物附身，而且還是相當於鍛體境的鬼物附身，強行驅動她的身體進行劇烈動作，她的精氣神早已被泯滅。
像是民間傳聞的那些鬼故事一樣，人的陽氣被鬼吸乾淨了，就算是有神醫在場也是無力迴天。所以，無空大師您無需自責。我們都知道大佛寺的理念，但是……
就算是大佛寺，也不可能強求您用您自己的命，來換一條根本換不回來的命，還會導致更多無辜之人慘死的惡果。”
這些話打斷了屠伏的胡思亂想，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他的師父法仁早已是辟穀境的高手，即將成爲宗師境的存在，而且佛法精深，不還是會被因果纏身嗎？
生於人世間，怎麼可能做到不沾因果啊。
睜開眼，緩緩起身，活動脖頸狀的屠伏，看着面有愧色的關啓端。
“關大哥既然要賠罪的話，那就幫貧僧還了那份債吧。”
聽到這話，關啓端笑了起來，陳總旗等人也笑了起來。
“好！”
屠伏跟着笑了，然後如常問道：“說起來，貧僧現在能拿的賞金，一共有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