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也不確定是不是最壞的結果——他去鎮妖塔裏面見他師父法仁。
萬一是好的結果，法仁提前突破至武道宗師境，可以從鎮妖塔裏面出來了呢？
但轉念一想，這最好的結果對於他來說，其實並不算太好。
明心以及大佛寺的其他長老，除非是用強，不然根本管不住他。但法仁卻不需要用強，就能夠讓他有些束手束腳的感覺。
這種擔心一直持續到明心把他帶回大佛寺，降落在了一處他之前從未見過，更是從未來過的大殿之中。
天色已暗，外面的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落下來之前能夠看到的其它院落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只有寥寥的燈火。
但進了大殿之內，屠伏就有些驚愕。
和尚有些多，而且看僧袍的樣式全都是大佛寺的長老，低眉順眼的偷偷掃視一番，就能夠數出來有四十七位長老，其中包括了進來之後就找了個蒲團盤膝而坐的明心。
這種陣勢，即便是屠伏膽大包天，都敢把如來佛祖想成自己的競爭對手了，一時之間也有些雙腿發軟——如來佛祖真不至於對他出手，甚至不至於動念，但這些神通境的長老，隨便一個都能夠拍死他。
除了這些長老之外，大殿之中只有一個和尚，穿着明黃色的僧袍，外面披着有金絲紋繡的大紅色袈裟。
大佛寺方丈！
“坐！”
方丈出聲，語言簡潔的乾淨利落。
於是屠伏就盤膝坐在了最中間位置的蒲團之上，只有這一個蒲團是空着的。
“念！”
“啊？”屠伏有些茫然。
明心也沒想到方丈今天會是這種樣子，和平日裏的羅裏吧嗦完全不同，於是出聲提醒道：“念大日如來真經。”
“哦，好的，弟子這就念。”
屠伏當即開始誦經，從最開始的謹小慎微，聲音微微顫抖，到狀態如常，最後是心無旁騖的全神貫注。
有四十七位神通境長老，還有大佛寺方丈的大殿之中，只有屠伏的誦經聲持續不斷，並且越發的洪亮。
長老們聽的也非常認真，甚至是全神貫注，因爲這一次唸經決定了屠伏到底能不能學《易筋經》或《九陽神功》。
大佛寺和劍宗不一樣。
劍宗的內門弟子，只要是修成了煉神境就能夠學至少一門絕技，到了歸真境就能夠學一門絕學。真傳弟子到了煉神境就必然能夠學至少一門絕學，有天賦的比如極於情這樣的真傳弟子，不到煉神境就學了兩門絕學。
大佛寺輕易不會傳授弟子絕技、絕學，哪怕是真傳弟子修至煉神境，甚至是歸真境，都不一定能夠學到絕學。
屠伏這個真傳弟子，一直在當火工頭陀，並非大佛寺的個例。所以潛龍榜上一直強調他的身份是大佛寺的火工頭陀，並沒有多少人會覺得奇怪。
所以，雖然屠伏展現出了超凡脫俗的天賦，又被劍宗看重，以至於劍宗都有搶人的動作了，他們還是不能輕易傳授絕學。
特別是屠伏——這小子，殺心太重，殺孽太多。
這也是在聽聞消息之後，很多已經許久未曾現身的長老，也都過要過來聽一聽的原因。
四十七位長老，幾乎是大佛寺全部的神通境、金身境了，沒來的幾個，也都是在嘗試突破天人境的閉關修行之中，根本就沒能得到消息，自然也就無從到場。
此時他們終於聽到了屠伏誦唸《大日如來真經》，認真的長老們還來不及仔細從中辨別屠伏的心思，就全都產生了熟悉的感覺。
在屠伏謹小慎微的時候，彷彿有幾百只蒼蠅嗡嗡叫着。在屠伏狀態如常的時候，彷彿有數千只蒼蠅在大殿之中胡亂飛着。在屠伏全神貫注的持誦經文時，彷彿有數萬只蒼蠅以須彌納芥子之法，縮成了一團聚在了他們的雙耳邊上，狂歡一般飛舞着。
已經習慣了方丈唸經乃至於說話時，彷彿有十萬只蒼蠅嗡嗡振翅的紛亂，大佛寺的這些長老們，全都能夠承受屠伏唸經時產生的‘異象’。
他們強忍着不快，開始嘗試分辨屠伏的內心。他們所用的法門各有不同，他們每個人也都是不一樣的，所以得到的結果自然也各有不同。
有的長老彷彿看見了屍山血海，那屍山比大佛山還要高，還要寬廣，那血海之龐然，更是能夠將整座屍山全都吞沒。
有的長老彷彿看見了人世間最大的悲痛，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痛，也比不過舉家遷移時遭遇馬匪，獨留自己孑然一身，且難以報仇。
有的長老彷彿看見了讓人忍不住黯然啜泣的孤獨，明明身處於有十萬僧衆的大佛寺，卻無一人能夠交心，只有在睡夢中不斷呼喊着——不能忘，死也不能忘！
有的長老彷彿看見了佛門昌盛的景象，只能庇護一縣之地的大佛寺，因爲屠伏的某種理念，有了庇護整個中洲，乃至於整個天下的能力。
有的長老彷彿看見了整座大佛山，都化作了一團火海，風雨齊至也無法剿滅。而在那火海的上空，屠伏憑空而立，手持屠刀，屠刀上有金色的血液滴落在火海之上，更添火勢。
有的長老……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長老們看到了他們感受到的景象之後，紛紛睜開了雙眼，以各異的眼神看向了全心全意誦唸《大日如來真經》的屠伏。
屠伏毫無察覺，彷彿所有的心思都在經文之中，又彷彿不論外界如何嘗試改變他，他都會秉持本心，堅持己見。
當一部經文誦唸完畢，竟然是已經過去了一夜，從天色將暗到大日將升。
有陽光已經照在了大殿外的院落裏，雜役和尚們要起牀幹活，不需要幹活的和尚也需要起牀做早課，安靜了一夜的大佛寺終於醒了過來、喧鬧了起來。
而被數萬只蒼蠅吵鬧了一夜的大殿，此時則突然陷入了安靜。
唸完經的屠伏睜開了他不知道何時閉上的雙眼，正好迎向了方丈的目光。
兩人對視，似乎都想要看穿對方的內心。但有人根本看不穿，有人能夠看穿，卻無法斷言內心之中的那些繁複想法，哪些會變成現實，哪些會隨着年齡和閱歷，以及境界和修持的提升而消逝。
片刻之後，方丈開口問道：“無空，你是要學易筋經，還是要學九陽神功。”
有些長老皺眉，比如看到了屍山血海，看到了大佛寺化作一團火海的長老們，卻欲言又止。
他們都很清楚，方丈的佛法境界比他們高，而且修持的同樣是《大日如來真經》。
既然方丈決定了，那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而且，哪怕他們是大佛寺的長老，也不敢輕易得罪方丈。
另外一些看到了其它景象的長老，則表情欣慰，眼神期待。
屠伏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那些各異的眼神，略作沉吟之後回答出聲：“弟子想學九陽神功。”
“好，那就傳你九陽神功和金鐘罩。”
“多謝方丈。”屠伏迴應的時候，起身行禮。
方丈又說道：“有什麼疑問，趁此機會可以說出來，各位長老都可以幫你解惑。”
大佛寺幾乎所有的神通境、金身境齊聚一堂，這樣的機會確實難得。
屠伏沉吟思索了起來，也讓明心緊張了起來——你小子要是真敢問大日如來和如來佛祖誰更強，我當場拍死我自己你信不信？
好在，屠伏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到了‘答案’，或者說是因爲想到的太多了，所以不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他沉聲問道：“仙界，爲何沒有天庭？”
對一羣修佛的和尚問仙界的事情？明心突然嘆了一口氣——無空，不愧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