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驚呼出聲，表情之中的震驚難以掩飾。
他之前看的非常清楚，屠伏就是一個小小的煉神境，修爲雖然高了一些，但卻根本就沒有突破至歸真境的跡象。
煉神境的修行，煉神其實是次要的，最主要的還是感悟天地自然，尋求內天地和外天地的真正溝通，讓相互獨立的小宇宙和大宇宙彷彿融爲一體。
而這種感悟，總是能夠伴隨一些跡象的，以這大妖的眼力絕對不會看錯。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你嗑了什麼藥？虛張聲勢是沒有意義的。”
“是不是虛張聲勢，試試就知道了。”
之前他就有把握在一年之內，把腳踩在先天高手的門檻上，而在今日殺了近兩千人之後，他就不需要一年的時間了。
深淵的饋贈一直在，一直持續着，一如之前，只要他殺生就能夠得到不可思議的武道天賦和悟性靈感——只要他選擇接受，那這饋贈就會更猛烈、更直觀。
如果他強行剋制着，那結果就是……慧通！
屠伏對深淵敞開了懷抱，於是他的氣勢就和剛纔完全不同了。
之前看起來很有高手風範，此時看起來卻像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只是身材健壯了一些，面容精神了一些，腦門都沒有之前那麼亮了。
這是歸真境特有的形象，返璞歸真。
“掌握四海圖的妖怪，現在應該已經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歸真境不能出海，是劍宗和妖族的共同決議。但這並不意味着，我不能在海上突破。”
屠伏說了要打，說了要橫掃東海，但畢竟是面對天人境的大妖。
所以，他擺出了一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姿態後，尋求換一種方式來解決問題。
他看着大妖說道：“只要海中妖族不想和劍宗再起爭鬥，特別是在有我大佛寺參與的情況下，掌握四海圖的大妖，會選擇讓我們立即回到陸地上。”
這番機敏，讓極於情、法厄等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不想用屠伏的犧牲來牽制天人境的大妖，從而換取他們逃生的機會。
可讓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聽到這番話的大妖突然笑了起來，他伸手做出了一個掏東西的動作，於是，他手中就出現了一個卷軸，像是一幅書畫被捲起來的狀態。
“你說的，是這個？”
他攤開卷軸，看了一眼之後表情有些驚訝的說道：“你竟然真的突破至歸真境了，不愧是能夠領悟大日如來真經的覺蟬私生子啊。”
“……”
所有人都愣住了。
私生子什麼的當然沒人在意，所有人在意的都是這大妖手中拿着的四海圖。
這種感覺，就像是普通人在街市上被劫匪給搶了，好不容易逃到了縣衙準備報官的時候，發現那穿着縣令官服的人，就是搶奪了自己的劫匪。
屠伏的機敏，在絕對的實力和背景面前，不存在任何意義。
“說啊，你不是很能說嘛？繼續說啊。”
大妖嘲諷的出聲，見屠伏沉默以對，他就笑了起來。
“我只是讓你把那鯨魚留下，他是妖啊，你是人啊，伱裝什麼裝，還要擺出一副死也要斬殺我衆多手下的樣子，你耍什麼狠啊，你知道你和我之間的差距有多麼大嗎？”
講道理，極於情等人也不明白屠伏爲什麼會這樣，就算是把鯨鵬當成好朋友了，但鯨鵬畢竟是妖族，和妖怪在一起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特別是這樣的大妖。
而且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這大妖是來自於妖族聖地，不然不可能掌管四海圖。
鯨鵬說不定就有機會去妖族聖地修行，比跟在屠伏身邊要好太多了。
爲什麼呢？
是啊，爲什麼呢？
屠伏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者說是無法確定。
在他看來，鯨鵬是來自於靈山的善意。而今日他斬殺衆多海盜，契合了深淵毀滅一切的意志，自然就能夠得到饋贈。
但深淵這種不可名狀的存在，又怎麼會任由他腳踏兩隻船呢？
所以他覺得，這大妖的出現就是因爲深淵的意志影響，沒有一巴掌拍死他，反而是讓他和鯨鵬分開，就是深淵要斬斷他踩了兩隻船的腳，讓他只能選擇待在一艘船上。
不過這全都是他的猜想，所以他也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正確與否。深吸一口氣之後，他語氣平靜的說道：“他可以和我分開，但應該是他自願選擇，而非你的逼迫。”
屠伏很難解釋他爲什麼要這樣做，所以他不對任何人、妖解釋，只是把做決定的權力交了出去。
不是交給鯨鵬，而是交給他臆想中的靈山——如果你們也不願意我腳踏兩隻船，那就讓鯨鵬離開吧。
“過來！”
大妖看着屠伏輕聲喊了一嗓子，屠伏卻沒有動，誰都沒有動。但海浪卻突然涌動了起來，有龐大的影子在海面之下浮現並快速遊動，很快就來到了近處。
鯨鵬來了，他浮出海面之後，這片海域就多出了一個島嶼。
如此龐大的身體，讓那聚集在周圍形成包圍狀態的妖怪們，全都驚愕了起來——他們在之前沒有一個能夠感知到鯨鵬的存在。
哪怕他們之中，有不少已經結成了妖丹。
“你都聽到了吧。”大妖再次出聲問道：“我看你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怎麼，你也捨不得這人族之中的和尚？”
鯨鵬有些緊張的問道：“我不和你走的話，他們能活下來嗎？”
態度不言而喻。
大妖是真的有些驚奇了，皺眉問道：“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鯨鵬沉默了一會，纔回答出聲。
“他說，我若是修不成相當於人族神通境的境界，他就不去靈山當佛陀。”
“他說？”
“恩，他說的。”
大妖的視線轉移到了屠伏的身上，盯着看了一會之後，又看向了鯨鵬。
“他說，你就信啊。”
“我信啊，你看他才十六歲，就已經突破至歸真境了，有這樣的天賦在，成佛作祖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啊。”鯨鵬已經知道了很多屠伏的事情，補充道：“他正式習武才兩年的時間，我覺得，他說的是事實，他有機會去靈山當佛陀的。”
對於屠伏的天賦，大妖沒什麼好爭辯的，當着他的面，承受着他帶來的壓力都能夠突破，而且是難住了不知道多少習武之人的煉神至歸真。
絕代天驕不過如此。
“我說的是，他只是隨口一說，該破境還是會破境，怎麼可能真的爲了你一直留在人間，他會死的，會失去進取心，失去所有機緣的。”
鯨鵬用憨厚的聲音回答道：“他當着他師祖的面說的，那是個金身境的和尚，他師祖說他這是在發宏願，他說這是他的第一個宏願。”
宏願！
大妖沉默下來，如同這些時間裏的屠伏一樣，他看了看鯨鵬，又看了看屠伏，然後又看鯨鵬，又看屠伏。
來回不斷的轉移着視線，眼神之中的情緒莫名，始終不曾表態。
屠伏忍不住了。
“給個痛快話啊。”
大妖的視線聚焦在了屠伏的臉上，他又沉默了一會之後纔開口說道：“你的宏願救了你。”
沒事了？
果然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啊，如果屠伏當初沒有爲了鯨鵬發宏願，他們這一次出海必然還是會招惹到妖族。雖然他們有不少保命的手段，但又怎麼能應付得來天人境的大妖呢？
最好的結果，也只是他們幾個活着回去，屠伏被這大妖抓起來等待劍宗和大佛寺前來要人。
這宏願發的好啊。
衆人提在心口的氣終於鬆了下來，但轉瞬又提了起來，因爲大妖就話鋒一轉。
“但歸真境不能出海，所以，你們幾個去岸上吧。”
“？”
疑問產生之時，大妖猛然擡起雙手。
被青燈護着的小船，連同其中的所有人就感覺到視線一陣變換，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也不確定應該做什麼樣的反應。
就發現他們來到了岸上。
海王島的岸上。
擡眼看向四周，已經是水幕遮天，整個海王島都被包裹了在其中。
屠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