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不是他一輩子的追求？
活了一輩子，他從來沒有給自己求過些什麼，二十年前的事情發生之後，從他還是個三歲的孩童開始，肩頭上便負擔起了所有的國恨家仇。
他也想要一個簡簡單單的人生，一個可以同生共死的伴侶，一個可以一起遊歷四海，相知相守的女子。
可是這一切，有誰允許？
九兒只是看着他，也許有很多話，但最終，忽然就覺得，好像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青絲成霜，這原本只是她想要拿出來的說辭，但，說完之後，心真的很酸，出乎預料的酸。
“至少我知道，這一刻你的憐惜，是真的。”
猛地，慕牧將她一把拉了起來。
一件外袍落在她的身上，在九兒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他將她一把抱起。
長袖輕拂，窗臺被他掃去，九兒只覺得身子一輕，兩個人轉眼已到了窗外。
馬兒連哼都不曾哼一聲，載着兩人，迅速離開這個地方。
“不要負我。”他的大掌落在她的青絲上，把她的腦袋摁在了自己的懷中。
“九兒，是你說的，天涯海角也會跟我在一起，你既然說了，就不要負我！”
鳳九兒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下，順勢倒在了他的懷中。
不要負他……這話，爲什麼聽得她心頭一陣荒涼？
鳳九兒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裏，那夜似乎有一半的時間，在趕路。
後來她覺得有點累了，也開始困了，靠在慕牧懷中，倦意叢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哪怕在顛簸中，也緩緩睡了過去。
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她始終不能否認，在慕牧的身邊，還是可以安心的。
只是心裏焦急着，牽掛着，慌着，怕那個夢會成真，怕他們的兵器，最終會落在了雙方的身體上。
“九兒，九兒……”
夢中，似乎有什麼人一直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鳳九兒想要睜開眼睛看她一眼，眼皮卻像是有千斤重那般，無論如何睜不開。
只是隱隱覺得，聲音離自己很近，就像是在耳邊。
“你是誰？”鳳九兒的聲音也很啞，啞得幾乎不能出口。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邊的人是誰。”
那把聲音，就像是帶着穿透力那般，從她的耳膜，一下子穿到心裏。
身邊的人是誰？
九兒努力回想，但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
“九兒，你是不是忘了些很重要的東西？非常非常重要的。”
“重要的東西……”九兒喃喃自語，可是，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她動了下四肢，身上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不，好像有什麼東西綁在了腿上。
對，一條鏈子，綁在腳踝上，可她爲什麼要這個時候想起這東西？
“九兒，不要讓他們自相殘殺，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誰？”猛地，鳳九兒睜開眼睛，從夢中驚醒。
什麼自相殘殺，到底是誰在跟他說話？說的又是誰？
“怎麼了？”慕牧低頭看着在自己懷中醒來的女子，目光柔柔的，就像這一刻從身邊吹過的風。
睡了一覺，竟然差點都忘了，她現在和慕牧“私奔”。
“現在是什麼時候？其他人呢？”鳳九兒的意識還是有點沒有徹底清醒。
慕牧給她揉了揉眉心，指尖雖然有點涼，但，落在她眉心之後，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現在，離天亮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其他人不是已經被我們甩掉了嗎？”
其他人被他們甩掉了……這句話讓九兒瞬間回神，這才真的想起來，他們確確實實私奔了。
“慕牧……”
“別說話，看。”慕牧長指落在她下巴上，輕輕推了一把。
九兒被他推的別過連，看向前方，那一刻，眼底徹底被景色給燃亮。
她沒有見過這麼幹淨純粹的朝霞，雖然還有半個時辰纔會天亮，可天邊已經染了一片金黃。
“好美。”真的好美！“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就是隨意走走，隨遇而安。”
慕牧脣邊的笑，比起這朝霞還要好看幾分，只是，從未有人真的在意他笑得多好看，因爲，他根本不愛笑。
他手臂環抱着鳳九兒，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若是你喜歡，以後，我每日都陪你看盡這天下的風景。”
九兒的指尖微微僵硬了下，低頭一看，才發現慕牧的衣袍一直蓋在自己身上。
凌晨露重，這是一天中幾乎最冷的時候，怪不得她身上始終暖暖的。
沒有回答這話，她低聲道：“你冷嗎？”
“有你在身邊，不冷。”他的大掌往下，握住她的小手，輕輕握在掌中。
如此深情，如此憐惜，就像是握着自己這輩子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九兒，告訴我你想去哪裏？等會，我們就上路，我陪你去。”
“你真的……能放下所有的一切？”鳳九兒想擡頭看他一眼，可他的下巴一直擱在自己的頭頂上，她沒辦法擡頭。
“只要你能，我便也能。”慕牧的聲音很輕，卻似很沉。
這話，究竟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在，九兒根本猜不透。
可他身上不是還揹負着家仇國恨？二十多年的仇恨，雖然她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卻知道，大家心裏一直恨着，很恨很恨！
夜羅剎和石長老，定是將報仇當成了自己一輩子的事業和追求在做。
雖然慕牧看起來似乎比所有人都平靜，但，他只是不善於外露自己的情緒而已。
夜羅剎和石長老養了他這麼多年，耳濡目染的，他心裏的仇恨，一定不會比他們少。
他真的能放得下？
九兒低頭，看着那隻握住自己手的大掌，薄脣緊抿。
慕牧這話，她竟然完全回答不上來。
只要她能，他便也能。
那麼，她是不是也能真的放下一切，和他天涯海角遊蕩去？
她能放下九皇叔嗎？
九皇叔……心頭一陣刺痛，伴隨着腦袋那一陣痛，讓她眉心頓時皺緊。
九皇叔，如何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