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康斯坦丁和法拉蒙如今正行駛在一片茫茫戈壁灘內,白花花的沙漠映射着不斷升起又落下的朝陽散發出刺眼的晶瑩光芒。而時間,時間像是在倒退,但陳宇卻知道他們並沒有穿行於時間之中,他們更像是在時間之外沿着某本書的中脊不斷向前追溯,他們橫跨了所有的書頁重疊的中心,他們成爲了局外人和旁觀者。
“我在黎明之子那裏聽到過這樣的說法,而我在量子檔案館內的觀測也證實了這一點。”陳宇平靜的看着窗外戈壁灘上被風沙淹沒的羣山輪廓,“時間毫無意義,它更像是串聯每一個故事的絲線,而我們不過是故事中的要素,那些世界則是填充其中的色彩。就像善與惡,就像陰謀與戰爭,就像對立與矛盾。”
法拉蒙回了下頭,他微笑起來,小眼睛內閃爍出一絲光輝,“是的,陳先生,但我不是在試探你,我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因爲你瞧,我們在經歷一次長途跋涉,而我是一箇舊神,我們都是循規蹈矩的存在,這是在破曉黎明時分便定好的規則,我們被規則束縛,我們忠於規則,因爲規則賦予了我們存在的意義,沒有了它,我們一無是處,就是信仰都無法將我們贖回。所以,我會說事情是以時間順序記載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我們必須走過需要走的每一條路,我們必須返回五十萬年前的第一個世界,凡人誕生前的世界,那個無聲的寂靜世界。”
“把我塞進母親的肚子裏,然後再次被生下來?”康斯坦丁叼着煙皺起眉頭,“這聽上去棒極了!”
汽車在此時轉向,但道路卻依舊平坦筆直,他們的視線被欺騙了,就像是一個迷宮內的小把戲。但羣山的輪廓在此時變得更加清晰,它們彷彿隱沒於塵世中被攔腰斬斷的巨人,它們靜靜地矗立着,等待着,但事實上,它們更像是某種屏障,阻斷了光明與黑暗。
陳宇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就在羣山之間,那裏是返回無聲之地的通道,那裏是人類爬向文明的開端。
汽車忽然有些顛簸,康斯坦丁的腦袋晃動下抱怨了一句。
法拉蒙則看了看後面,他的神情凝重起來,“奧丁追上來了,我還以爲我能保留着這條隱祕的通道,但現在看來不可能了,坐穩了,兩位,我們也沒機會下車了,我們必須直接闖入火山口。陳先生,我需要你用刀砍掉我的一條手臂,還有我的一隻眼睛,我們需要和薩滿換取一顆黑色石子,一顆來自第一個世界的石子,那是我們所需的航標,沒有它,我也會迷失。”
“沒有折中方案?”陳宇稍稍皺眉。
“是的,凡事總要付出代價,這是規則的一部分,神明也不例外。”法拉蒙並未因此而感到緊張,他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我需要慶幸的是,我們終究還是有着些許優勢,畢竟你們總是會向我們索取力量,但他們殊不知這力量源自他們本身。一個循環系統,生生不息,對吧?”
汽車愈發顛簸起來,即便公路依舊筆直,但世界卻開始傾斜,他們衝進了羣山,並沿着山路旋轉着向上。
猩紅的太陽在上方如同巨眼般俯瞰着這個荒涼的世界,它像是在盡力投射下回歸黑暗前最後的一絲光亮。
“嘿!那都是什麼玩意兒?我怎麼覺得有些眼熟?”康斯坦丁此時轉頭看向汽車後方的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她緊鎖眉頭,很快的,她倒抽一口涼氣,“夕韃人!就是那些在靈薄鎮入侵的蟲子小人!天哪!他們爲啥會在這裏?”
陳宇也看到了那些追兵,夕韃人居然找到了通往人類文明起源的隱祕道路。
三座巨大的浮空城堡此時也在天幕之上現身,陳宇覺得那三座城堡必然是夕韃人用來穿梭時空的螺旋城堡,那是他們的戰艦。
何人將夕韃人安置在這裏?何人算準了陳宇會來到這片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廢土?
“我去攔住他們。”陳宇召喚出了量子魔盒。
“不!”法拉蒙在前面堅決的說道,“你想要的是按規矩行事,如果你離開了這輛車,你就會讓這趟朝聖之旅變得毫無意義,我們將無法找到通往第一個世界的入口。所以,將這些麻煩交給我,我會穩住局面,而你,陳先生,現在用你的刀剜出我的左眼,我們得找到那個薩滿。”
陳宇想了想,還是令量子魔盒消失了,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柄小刀,他前傾身子,然後穩穩地將小刀湊近了法拉蒙的左眼眼窩,“抱歉,法拉蒙閣下。”
“無需道歉,畢竟是我選擇了站在你這一邊,而且我欠夢一個人情,是他讓我在人間再度崛起,是時候歸還這部分人情了。”法拉蒙的額頭見汗,但他依舊勉強笑着。
“你是說墨菲斯?”陳宇一愣。
“對我來說,夢就是夢,動手吧,陳先生。”法拉蒙直視着前方。
小刀利落的插進了法拉蒙的眼窩內,緊接着,將舊神的眼珠剜了出來。法拉蒙只哼了一聲,在鮮血汩汩流出間,他始終目視着前方,“你知道該怎麼做,讓它爲我們引路!”
陳宇用兩根手指捏住法拉蒙的眼珠,看向車窗外開始瀰漫着滾滾濃煙的碎石路,他將那顆眼珠丟了出去。
此時,夕韃人鋪天蓋地的俯衝下來,它們騎着昆蟲,嘴裏發出刺耳的鳴叫,那些叫聲匯聚成了一片震耳欲聾的恐怖聲浪。
但法拉蒙沒有停下,他滿臉是血的駕駛着汽車撞進了黑暗的蟲羣之中,在玻璃開始碎裂中,他繼續加速,直至三人被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的黑暗所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惱人的刺耳鳴叫聲消失了,法拉蒙在濃煙之中停下了車,“我們到了。”
三個人推開車門,踩在看不見的地面上那沙沙作響的石子路上。
法拉蒙左右環視了下,然後走了起來。
狂風與濃煙,還有彷彿近在咫尺的熔爐散發出來的炙熱灼燒感覺,這裏就像是地獄的邊緣。
但很快的,濃煙退散了一些,在一處巨石旁,陳宇看到了席地而坐的一位枯瘦的印第安老女人。
那老女人面前的火堆燃燒着,她像是在煮茶。她沒有擡頭,沒有看任何人,不過她的手中卻抓着一顆血淋淋的眼珠。
“藍燧石女孩。”法拉蒙走到了那皮膚就像枯樹皮般的老女人面前低頭說道,“我來了。”
“啊……奇怪的時代。”老女人那下垂眼袋上眯縫起來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火焰,“上一次我和一個神說話是什麼時候來着?”
“路西法來過這裏,對嗎?”法拉蒙忽然嚴肅的問道。
“啊……你說的是晨星,是薩麥爾,是點亮恆星的阿切哈什卡。”老女人慢慢擡起頭時,那雙可怖的蒙着一層陰霾的盲眼注視着法拉蒙,“是的,他來過,他在這神聖之地投入了一顆石子,而你們就是產生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