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美漫從渣康學徒開始 >第三百一十一章 往生
    晴空之上,烈陽灑下萬道金光。

    安德烈覺得自己正躺在空無一人的夏日海灘上。愜意的海風親吻着浪花,海妖在古老的生命搖籃中哼唱着醉人心脾的歌謠。黑暗、陰霾、痛楚和所有惱人的一切都不復存在,這裏只有純淨的安詳。

    這裏是天堂?還是海外仙境?抑或是一個永遠也不會消失的美妙迷夢?

    當細沙如輕柔愛撫般拂過腳面時,安德烈睜開了眼睛,瞳孔收縮、聚焦成微弱的黑點,他看清了這個美好的世界。

    安德烈慢慢翻身坐起,他不着寸縷的身上沒有了曾經的那些如恥辱般的疤痕,他就像是初生的嬰兒般光潔純粹、毫無瑕疵。

    安德烈感激涕零,他爲自己曾經犯下的所有過錯而懺悔,他讚歎着自己獲得的新生,繼而激動的暢想未來。但一片烏雲的出現澆滅了他的所有期待,陰霾遮蔽了光明,同時也讓安德烈清醒過來。

    安德烈木訥的從沙灘上爬起來,微風化作狂風,海浪衝天而起宛若憤怒的怨靈,當其拍下時,將世界分割成無數細小的光影。安德烈終於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本以爲自己永遠都不會再次抵達這個鬼地方,但是很顯然,命運依舊沒有放過他。

    當第二道更爲巨大的海浪撲向無盡的沙灘時,安德烈毫不猶豫的像擁抱愛人一般迎了上去,因爲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必須要做的,否則自己會永遠被困在這裏,最終成爲無數沙礫般記憶塵埃的一員。

    鹹腥的海水如鮮血般灌入安德烈的肺腑,他在怒濤中掙扎,並搜尋着那唯一可以帶他去往目的地的微光。氣泡從安德烈的嘴中噴吐而出,他看着這些氣泡內的光澤猶如一個個微小的世界,它們上升、破裂,融入黑暗中的海洋,綻放出瞬間的燦爛。

    黑與白,白與黑。

    光影被拉長、旋轉,如同老舊放映機投射出的模糊影像。

    安德烈逐漸被其吸引,甚至注意到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就好似自己正置身於默片內,成爲了其中的一部分。他在安靜的光影內向着巨大的立體螺旋飄蕩而去,那些眼睛的主人也愈發清晰,他們全神貫注,卻只有一人例外,那個被母親抱着的小傢伙凝望的是身後從無邊黑暗中投射的螺旋光柱和光柱內翩翩起舞的微塵,那似乎要比默片更加奇特、美妙。

    那是誰?

    安德烈不認爲那屬於自己的記憶,因爲那些人有些東方的面孔。

    人羣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鬨堂大笑,小男孩兒被嚇了一大跳,他將視線轉向前方,一時間,安德烈和他四目相對。

    靈魂的觸碰讓現實瞬間崩潰,又瞬間再度重組。

    安德烈如今幽靈般的站在男孩兒的身邊低頭看着他,男孩兒已然六歲,他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令安德烈無比嫉妒的童年時光。

    十一歲那年,男孩兒一個人走過街道,在街道的另一端,則是他的父母,還有另外的一個孩子。

    男孩兒有了弟弟。但他並沒有笑,並沒有跑向父母,他反而在觀察着他們,他眼中閃爍的並非嫉妒,而是……一無所有的冰冷。

    他並不在乎,或者說他像是十分好奇,他像是無法理解父母與弟弟之間的關係。

    而當那對兒夫婦擡起頭時,他們的臉上也失去了笑容,他們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有些恐懼,又有些歉疚。

    安德烈十分疑惑,但那閃回般的片段再次變動。

    十六歲那年,少年低頭看着一隻黑貓的屍體,他像是在觀察並理解死亡。黃昏之下,這條上坡路偶爾經過的行人全都帶着異樣的眼神。

    他們像是都認爲這隻貓是少年弄死的,因爲少年的確檢查過黑貓的屍體,他的指尖沾染上了血跡。

    但只有安德烈知道,少年沒有這麼做,他只是好奇,他只是想要知道死亡的祕密。

    十九歲那年,年輕人躺在地上,他的腦袋和鼻孔裏涌出鮮血,他無神的雙眼間閃爍着晶瑩的光亮,他第一次微笑起來,像是真的看到了死亡背後的祕密。

    而安德烈也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自己那驚懼交加的困惑面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曾在這片彷彿迴歸死亡的生命海洋中看到過靈魂的一生,但這一次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何我總有一種他在窺探我的錯覺?

    安德烈不由自主的想要後退,而隨着他的意念微動,他真的向後退了幾步,而他也撞碎了包裹自己的氣泡,還有那束放映着靈魂閃回記憶的光芒。

    不!

    安德烈驚恐的咆哮,他面前的一切都開始在漣漪中變得模糊,而他則再度溺水般的被翻涌而來的浪花捲入深淵。

    陰影灑下。

    繼而是一隻手,它搖曳着,模糊而又清晰。

    安德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向着那隻手伸出了自己的手,因爲他知道,一旦被水流淹沒,他或許就會永遠墮入死亡那扇深邃的黑暗。

    那隻手也抓住了安德烈。

    無數氣泡瞬間化作了綺麗的漩渦,這片黑暗深邃的海洋也成爲了大片潑灑而下的光影。

    然後是流星,無邊無際的流星雨點般落下,就像最爲燦爛壯觀的花火。

    安德烈此時卻只剩下了一顆頭顱,他的身體被分割成了螺旋般的紙張,它們被拉長,在黑暗中飄揚。

    一個男人的臉映入眼簾。

    那是一個有着東方面孔、身着灰色長袍的長髮男人,他的左半邊臉綁着繃帶,繃帶遮住了左眼。男人帶着安德烈的頭顱緩步踏着星河而行,他走過了無數世界,穿越靜默的高聳城門,鑽入衰草連天的荒原,最後止步於一片荒冢之內。

    熒熒鬼火飄渺戰慄,環繞着一口棺材。

    安德烈詫異的走過去張望,他驚駭萬分的看到裏面是一具縫合起來的巨大身軀,在這具無頭身軀的肚腹處,則是一個黑洞般的窟窿。

    此時,那個長髮男人舉起安德烈的頭顱面對自己,“可曾悔恨?”

    安德烈茫然而又恐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我……我不知道。”

    安德烈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且斷斷續續。

    “你想要什麼?”長髮男人繼續平靜的問道。

    “活下去!”這一次,安德烈不假思索的說道。

    長髮男人沉默了,他像是十分滿意。他彎下腰將安德烈的頭顱塞進了那屍體的肚腹內。

    “這是……什麼意思?”安德烈更加恐懼,他不理解這究竟是邪門的魔法,還是一場噩夢。

    長髮男人直起身子,“你會得到你想要的,安德烈先生,因爲這是你的選擇。”

    “什麼?”安德烈愣住了。

    長髮男人卻搖了搖頭,“時機尚未成熟,但我向你保證,你會得到一次機會,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而這一次,你的人生會如何呢?”

    “你究竟是……誰?”安德烈頭皮發麻的發現自己的聲音和那個白化病人般的大個子男人一模一樣。

    安德烈想起了一切,他想起了自己抵達的那個屋子,想起了遇到的那個怪人,還有自己那飛濺的鮮血,和那本黑色封皮的怪書。

    這就像是一場怪誕恐怖的輪迴。

    “如今你的名字爲陳宇。”長髮男人說道。

    “你到底……是誰?”安德烈恐懼的嘶嚎着,“你是……惡魔,對嗎?”

    “不。”長髮男人逐漸走遠,他的手中似乎還攥着一根金色的絲線。

    安德烈慢慢瞪大雙眼,他再度聽到了那片埋葬無數靈魂的深邃海洋中怒濤翻涌的聲音。

    他也知道了這個長髮男人是誰。此人就是那個死去的年輕人,而安德烈一直都在他的記憶之中。

    而這個男人的名字就是……陳宇。

    “你到底……要幹什麼?”安德烈絕望的哭嚎着。

    名爲陳宇的長髮男人將右手的食指放在脣上,緊接着,在神祕的微笑中打了個響指。

    世界退潮般急速遠離安德烈,風聲鶴唳,他驚聲尖叫起來,同時手舞足蹈。一隻巨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拽起。

    安德烈立刻翻身坐起,他喘着粗氣看向正透過墨鏡觀察他的那個殭屍般的男人。

    不……

    “我看到了……”安德烈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雙眼卻死死盯着面前的一面鏡子,他摘下墨鏡,看着自己那張慘白的臉。

    他如今根本不在哈德良長城邊上的那棟詭異建築內,他在紐卡斯爾,他在一間酒吧的洗手間內。

    逐漸的,呼吸平穩了。

    “可以開始了。”安德烈平靜的對着鏡子中的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