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美漫從渣康學徒開始 >第三百二十三章 船長
    安德烈走進了紐卡斯爾的一家常去的餐館,餐館剛剛營業,玻璃門門外的世界陰雨綿綿,地上則留下了一排溼漉漉的鞋印,還有馬路上特有的油污味道。

    老托馬斯擡了下頭,他叼着菸斗、穿着髒兮兮的圍裙,頭上則帶着那種已經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船員帽子。

    在開這個店之前,老托馬斯是一個水手,他曾在最大的油輪上工作過,他曾說他當過幾年船長,也在海上看到過陸地上不曾見到的光景。

    安德烈還曾記得,老托馬斯說海上的日子雖然被困在一艘船上,但那裏卻很自由。那感覺十分奇怪,就像是地上被人類所制定的規則全然失效了,他們不再擁有無形的枷鎖,他們隨心所欲。

    “你第一次來這麼早,孩子。”看托馬斯彎下腰,從櫃檯後面稍稍探出頭來,那滿是皺紋的老臉乾澀的彷彿沒有一點兒水分,卻又閃爍着石頭般的光澤,那雙混濁的而又犀利的眼睛瞄了眼安德烈,“我去給你端碗湯,你看上去糟透了。”

    安德烈沒有吭聲,他的夾克都溼了,而他的臉上還帶着慘不忍睹的傷痕,血污凝固在臉上,每一次呼吸都讓他刺痛不已。

    安德烈在臨近窗邊的一張桌子旁坐下,他雙手交疊在剛剛擦拭過的桌面上,那有些潮溼的狀態就和外面的街道一樣。

    老托馬斯的店總是這條街上最早開門的,他會煮上第一壺咖啡,也只會給他喜歡的傢伙們喝,他甚至沒有僱一個人,這家店的生意也並不那麼好。

    在安德烈小的時候,他以爲是因爲老托馬斯吝嗇,後來長大了一些,他則認爲是這個老頭兒太另類,而現在,安德烈覺得老托馬斯就是故意不招人,他也不希望這家店的生意好起來。

    老托馬斯像是在享受他所認爲的某種孤獨,那並非與世隔絕,畢竟他有時十分健談,健談到可以滔滔不絕的說好幾個小時,而那些海上的故事在安德烈長大後覺得都是扯淡。

    但現在呢?

    安德烈哆嗦了一下,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胸膛內似乎空洞了一部分,但還有一顆心臟在跳動。

    就在那場噩夢一般的離奇經歷下,安德烈被塞進了一具屍體之中。至少他認爲如此,那是在某種意識世界中發生的,那具屍體似乎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肉身。

    真的如此嗎?

    那個叫陳宇的傢伙又是怎麼回事?不……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德烈不知不覺間捂住了腦袋。

    雨下大了,水流沖刷着街道,就像是海浪的聲音。

    自由的聲音。

    安德烈想到了老托馬斯曾這麼說過,事實上他總是叼着菸斗出神,而歪着腦袋的樣子也真的像是在聆聽海浪的聲音。

    但安德烈不明白,爲何如此嚮往大海的男人會選擇在三十多歲離開了船,登上了岸。

    老托馬斯沒有什麼嚴重的傷,他經歷過戰爭,他也幸運的從戰爭中過了下來。他老托馬斯真的很幸運,他似乎和死神無緣,他曾說過,他的那些同伴幾乎都戰死了,或是在海中消失於船難事故。

    只有老托馬斯沒有什麼傷,他也不是膽小鬼,他曾徒手製服過兩個想要持槍打劫這個窮酸店鋪的劫匪,劫匪甚至開了兩槍,但他卻豪發無傷。

    這是怎樣的奇蹟?

    安德烈也想要這種奇蹟,他甚至祈禱着自己可以像老托馬斯那般擁有這樣平淡的生活。

    黑幫的刺激與飛黃騰達的美夢已經醒了,但如影隨形的詛咒卻似乎並不想要放過他。

    “喝了它。”老托馬斯的聲音將安德烈從混亂的思緒中拽回了現實,那海浪翻滾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雨點敲打窗戶的聲響。

    脆弱的神經下,安德烈像是聽到了無數子彈聲響般的抖了抖腦袋。

    然後,安德烈茫然的看到了眼前的一碗熱湯,牛肉的香氣鑽進了鼻子裏,安德烈的肚子不由自主的抗議般叫喚了起來,他的嘴裏也開始分泌唾液。

    飢餓永遠都是每一個生物最爲基礎的本能,它甚至可以暫時戰勝恐懼。

    安德烈端起有些燙手的碗,他喝了口湯,在升騰的熱氣下也看到了老托馬斯坐在了桌子的對面,他靠在破舊的沙發椅背上,嘴裏依舊叼着菸斗,而他的雙眼則盯着安德烈。

    老托馬斯知道安德烈是什麼人,也知道他乾的勾當。但他從來不會勸誡安德烈,他和安德烈的父親也沒什麼交集。

    但老托馬斯喜歡安德烈這個小子,在安德烈的老爹去上班時,安德烈就總在老托馬斯的店裏喫飯,他甚至算得上是老托馬斯僱傭的唯一一個夥計,但那當然只算是幫忙。有時是爲了一個故事,有時是爲了一杯咖啡,有時也是爲了一碗牛肉湯或是一些零花錢。

    但老托馬斯就是沒有阻止安德烈加入幫派,他沒有搖過頭,沒有嘆過氣,沒有絲毫的失望眼神。

    安德烈覺得自己甚至總在期待着老托馬斯的反應,但這個老頭兒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說過大海總是會讓人感到無限的自由,在那裏,沒有了枷鎖。”老托馬斯忽然說道,那聲音沉穩平和,卻又極度冷漠,不帶一點兒感情,就像雨幕下的寒風,“我們當然也有規矩,但那是爲了生存,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們沒什麼兩樣,因爲在那裏只有海。”

    安德烈擡起頭,他知道這些話,他已經聽了很多遍了。

    而他來到這裏不是爲了聽這些話的。

    “海上卻又極度危險的,但那危險同樣來自於自我。”老托馬斯繼續說着,“因爲自由同樣意味着人類的道德與信仰的崩塌,而一旦拋棄了那些讓我們生而爲人的約束,我們會成爲野獸。”

    “可以給我根菸嗎,托馬斯?”安德烈放下了碗,他同樣直視着老托馬斯的雙眼。

    老托馬斯低下了頭,他像是真的在從圍裙下的衣兜內掏什麼東西。

    而此時,雨幕下的街道上,停下了幾輛黑色的轎車。

    安德烈突然咧嘴笑了。

    對面的老托馬斯則第一次攥住了一把左輪手槍,槍口對準了安德烈。

    現在,安德烈終於知道老托馬斯爲啥不會阻止他進入幫派了。

    更多的人從車上下來,他們緩緩接近老托馬斯的店鋪。

    “你的確是一個船長,托馬斯。”安德烈放鬆了下來,“現在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