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君走出住院部，在樓下拐角的地方看到了羅筱柔。想了想，終於還是走了過去。“阿姨。”羅筱柔身體一頓，擡手飛快地擦了擦眼睛。“謝謝你來看牧野。”“他是我的兄弟，我來看他是應當的。”楊子君見她眼睛微微泛紅，一看就知道剛剛哭過。羅筱柔點點頭，又扯出一抹牽強的笑。“阿姨，他會好起來的。我跟他認識這麼多年，他這人生命力頑強，在別人身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他身上都會變成理所當然。何況，醫生本來就沒判他死罪。”楊子君向來寡言少語，難得說了這麼長一段話。羅筱柔很是感激，嘴角又扯了扯，連連應道：“我知道，我知道。”楊子君也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又停留了一會兒，就告辭走了。羅筱柔調整好情緒，才轉身回到病房。進門就看到牧野靠在牀頭，眼睛是閉着的，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還是假寐。她的視線從他黝黑的臉上慢慢往下移，落在他淹沒在白色被子下的下半截身體上，眼睛立馬就溼潤了。牧野聽出了母親的呼吸不對，知道她又哭了，卻也沒有睜開眼睛。安慰的話毫無意義，他也說得夠多了，爲今之計是儘快好起來。回到從前是不可能的，至少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行走，而不是一輩子依靠輪椅過活。那樣別說父母，他自己也不能忍受。這時，牧高峯來了。見妻子兩眼含淚，趕緊就把她拉了出去，免得一會兒讓兒子看見了心情更不好。“行了，別哭了。牧野已經夠難受的了，咱們就不給他添堵了。”“可是我心裏疼啊。”“起碼他還好好地活着。活着比什麼都強”道理都是懂的，但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無病無痛，一輩子意氣風發“今天，向暖給我打電話了。“牧高峯微微皺起眉頭。“你沒跟她說吧”“我是想跟她說，可你兒子就在一旁虎視眈眈，一副我要是說了就跟我拼命的架勢，我還敢說嗎可他都這樣了，向暖還在外面逍遙快活，我一想到心裏就難受。”她那點小心思，牧高峯自然看得一清二楚。“難受歸難受，你可別犯渾，如果你不想兒子恨你一輩子的話。”“那怎麼辦他放走了向暖，指定是不會再娶了。我們總有一天要離開他的，難道就讓他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牧高峯沒回答，只是掏出煙盒，點着一根菸猛吸了兩口。良久之後才接了一句：“不是還有果果嗎““那能一樣嗎再說了，果果也是要結婚成家的”“行了。八輩子以後的事情，現在操什麼心眼下最重要的，是幫助他儘快康復。”兜兜父親的事情最終還是解決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和羣衆也終於肯消停了。但是，兜兜沒再回到向暖所在的幼兒園。具體去了哪裏，她也不知道，因爲兜兜的媽媽連電話號碼都換了。向暖每每想起那個早熟的孩子，心裏都很不好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咦你怎麼又來了上次那個項目還沒有談下來嗎”向暖從幼兒園出來，就驚訝地發現高逸塵在那等她，似乎已經等了一陣子了。高逸塵應了一聲就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後直接道：“一起喫晚飯”“好啊。”向暖沒想過跟高逸塵有什麼發展，她給不了高逸塵純粹的愛情，所以根本不打算招惹他。但她真心把高逸塵當成朋友，自然也不會刻意疏遠他。這一次，高逸塵帶着向暖去了另一家餐廳，同樣都是環境好飯菜香。“你不會是曾經嚐遍南城美食了吧我怎麼覺得你這麼熟練呢。”高逸塵勾脣一笑，整個人散發着叫人發狂的魅力，惹得鄰桌那兩位女生差點兒沒尖叫出聲。“酒香不怕巷子深，有口碑的東西還怕沒人知道嗎”“我就不知道啊。”高逸塵的笑意頓時更深了。那句“你以爲誰都像你這麼傻”到底沒有說出口，只在心底打了個圈。“廚藝好的人，哪裏用得着在外面找喫的只有像我這樣的可憐人，才費盡心思打聽哪裏有好喫的飯菜。”向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可憐你這話說出口，你也不怕拉仇恨太多被人蓋布袋”高逸塵但笑不語。有些東西只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可較真。飯菜上桌，兩個人邊喫邊聊，都喫得挺盡興。放下碗筷端起茶杯，高逸塵突然喊了一聲：“向暖。”“啊”向暖猛然擡頭，不解地望着他，總覺得他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宣佈，語氣怪怪的。“怎麼了”“排除你那天說的情況，除了另一半對婚姻不忠，還有什麼原因能讓你放棄一段婚姻”向暖眼睛又瞪大了幾分，眼裏的疑惑更深。突然，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腰桿子一下子停直了，雙手手指緊扣住了桌布的邊沿。“你爲什麼這麼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牧野出事了，這恐怕纔是他同意離婚的原因。”什麼兩顆炸彈先後在向暖的心臟和腦子裏炸開，炸得她魂魄俱喪，腦子只剩下一片空白，臉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色。牧野出事了 “他、他”簡單的一句話怎麼也問不出來，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向暖，你先冷靜一點。雖然我不知道他具體是什麼情況，但至少人還活着。”“你確定”向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連帶着身體也顫抖起來，臉色慘白得能嚇死個人。高逸塵用力點頭。“我確定。”向暖仍舊粗喘不停，呆呆愣愣地看着他好一陣，終於用力嚥下一口唾沫，勉強回了魂。 高逸塵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還騙她，那牧野定然還是活着的。離婚協議書上的簽字確實是牧野的字跡，不會錯的向暖像是被什麼抽走了力氣，挺直的腰桿子一點一點地軟下去，然後整個人脫力地靠在椅背上。原來，這纔是他態度前後截然不同的原因原來，這就是他痛快地簽了離婚協議書，還把所有財產都給了她的的原因 他總是說傻，其實他自己纔是個大傻瓜向暖擡手捂住眼睛，眼淚控制不住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