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元配 >14.紅了
    陳萱不是個特別聰明的人,但,她是個遇事會努力想法子的人。

    因爲從魏年那裏確定了這個叫草莓的是個特別貴的果子,陳萱那把草莓種出來的心更切了。

    然後,她又等了兩天,種子還是沒動靜。

    陳萱就想了個法子,她趁魏老太太帶着雲姐兒去大柵欄的戲園子聽戲時,自己去了一趟東市,找到了那賣種子的小販。小販遠遠一見陳萱,恨不能直接用袖子遮住臉趕緊避一避,陳萱看到這死小販就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站在攤前,“你躲什麼,我有事問你”若是以往,陳萱這種性子,哪裏是能與人這麼橫眉立目的講道理的。委實是這草莓種太過要緊,花了足有一塊大洋不說,因陳萱還欠着魏年兩塊五沒還,陳萱全指着草莓種出來還債。所以,縱以前從沒與人講理拌嘴的經歷,陳萱如今也仗着膽子過來了。

    小販見陳萱一幅兇相,不禁也挺直胸脯,壯一壯自己聲氣,“我,我哪裏有躲。”

    陳萱雖是個老實人,卻也不瞎,一看就知這小販心虛。陳萱心下嘆口氣,那種子她該種的種了,該浸的浸着,雖剩下的還足有一半,想退錢怕是不容易。陳萱索性先說,“你放心,我不是找你來退錢的。我是來解決事情的。”

    小販先鬆了口氣,陳萱想着,素來是人善被人欺,她又板着臉道,“可我家,也不是任人糊弄的。我家雖不是特別有錢,北京城裏也有幾號買賣。我問你事,你實與我說,這種子的事,我就不計較。你要是推三阻四,鬧起來,於你沒半點好處。”

    陳萱沉着臉說出這幾句,她因生得高,身量又不是李氏那等纖細嫋娜的,這要不瞭解陳萱的,真得當她不大好欺負。小販顯然也不想把事鬧大,他作個揖,“少奶奶您有話只管說。”

    陳萱道,“那種子,當真是草莓種不是”

    “真的是”小販道,“是我爹去關外,到了老毛子的地界兒,見着這種稀罕果子。他當時吃了,覺着好喫,就弄了這包種子回來。哎,不瞞少奶奶,我爹當時拿回來,家裏是想自己種的。可這種子也不知怎地,就是不肯發芽,我娘說,是我家風水不好,所以種不出這果子來。我正好做這行,就拿出來,想着要是有識貨的帶了去,我爹也算沒白到關外走這一遭。”

    做小生意的,口齒當真伶俐。

    陳萱聽了,卻是忍不住橫這小販一眼,問小販,“那你跟我說的,如何如何種的話,也是假的了。”

    小販理虧在先,小聲道,“也不全是假,是我爹說,這種果子喜肥,等長的時候,多施肥,長得好。還有,得種陽光好的地方。這也是我爹說的。”哎,就是他家沒種出來。

    陳萱哼一聲,“看你還老實,我說話算話,就算了。”

    小販見陳萱不要他還錢,又給陳萱作了倆揖,還拿了兩小包的甜瓜種子給她,殷勤道,“這兩包是甜瓜種,新疆的大甜瓜,咱們這兒沒有的,少奶奶拿回去種了,好喫”

    陳萱把其中一包換了西葫蘆種,小販賠笑,也沒說啥。陳萱便回家去了。

    陳萱離開東市時,不巧遇着熟人,有人同陳萱打招呼,“魏太太,你好。”

    陳萱回頭一看,竟然是教魏年洋文的焦先生,連忙道,“焦先生好,您怎麼來東市了啊”

    焦先生好笑,“我怎麼不能來了。”

    陳萱認真道,“這是菜市場,您是有大學問的人,怎麼能來這種地方”見焦先生手裏拎着個紙袋子,上面印的字卻是洋文,陳萱並不認識。陳萱還是覺着不可思議,在陳萱看來,焦先生這樣的人,當如後鄰許老爺一般,叫那啥,對,君子遠庖廚纔是。

    焦先生神色溫和,“現在又不是以前,現在,男女平等,沒什麼非要男主外女主內的老思想了。今天是星期天,有朋友過來,我們來東市買些東西。”

    陳萱笑笑,她對焦先生的話聽不大懂,覺着自己還是文化有限,雖認識了幾個字,可遇到像焦先生這樣有學識的人,人家說的話,她在耳朵裏聽,一個字一個字分着聽,都能聽懂,合在一處就不明白了。什麼“男女平等”,這個是啥意思啊

    倆人不過湊巧遇到,憑焦先生這樣的新派人,對陳萱這樣的舊式女子,倆人能做的,也就是因爲焦先生受聘於魏家,偶爾遇到打個招呼而已。

    陳萱心裏記掛着草莓種子的事,略說幾句,就與焦先生告辭了。

    回家陳萱也沒什麼好法子,又從頭到尾的回憶了一遍這草莓種的事。憑陳萱多年的播種經驗,這草莓種不會有什麼問題,再說自己發種的過程,種在田裏的沒動靜,浸在水裏的也沒動靜。

    陳萱現下,也就剩個等了。

    然後,陳萱又尋個地方鬆鬆土,準備傍晚把西葫蘆和甜瓜種上。

    想到這都半個月了,草莓種還不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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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魏老太太規定的期限就要到了,陳萱擔心魏老太太又要發作,得先尋套說辭把魏老太撫住才成。果然,魏老太太看戲回家,在屋裏同閨女魏金說一回戲,歇一會兒,喫塊點心,就遛達遛達的往後院來了。魏老太太在籬笆外看了一回屁動靜沒有的草莓園,臉就搭拉下來。

    陳萱在院裏吭哧吭哧的洗衣裳,魏老太太問她,“半個月了吧,還破莓子還沒動靜”

    陳萱已想好說辭,她搓洗衣裳的手略停一停,看向魏老太太,認真又篤定的模樣就開口了,“我聽說,但凡貴重的東西,都不好養。這草莓果,聽銀妹妹說,就是個貴的不行的東西,又是從老毛子那裏過來的種子。老太太,您想,不要說東西,就是人,換個地方還有水土不服的哪。越不好養,養出來才值錢。要是平日裏常見的瓜果梨桃,倒是好養,養出來卻不值錢。”

    魏老太太竟被陳萱這歪理哄住了,見陳萱悶頭洗衣裳洗的賣力,魏老太太哼一聲,只說了一句“能種得出來纔好。”就轉身走了。

    陳萱鬆口氣。

    陳萱爲這些草莓種子操的那些心,有一天晚上,做夢夢到草莓種子發不出芽,直把陳萱半夜急醒。

    陳萱心裏掛着這些種子,終於在二十天的時候,陳萱早上起牀,給瓷碟子裏浸的種子換水時,陳萱發現,那在棉布上浸着的草莓種,有一些上頭竟長出了一點點的小白點。

    陳萱當時的心情,竟是喜的眼眶一酸,險掉下淚來。

    草莓種發了芽。

    魏家人知道這事後,縱魏老太太嘴裏說着,“總算沒白糟了錢。”心下卻也覺着,陳萱不愧是從鄉下過來的,這種地啥的,還是很有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