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博揚拉着車門的手驀地收緊。

    姬鳳眠自己側身系安全帶。

    男人直起身,對楚博揚說了一句“開車小心點”,然而剛剛轉眸看到楚博揚那雙幽冷陰沉的眼睛時,微微愣了愣,疑惑的視線打量着楚博揚。

    楚博揚將車門關上,人站在車門前良久,才轉身繞過車身上了車。

    無聲啓動了車子,姬鳳眠看着他握着方向盤的手緊的厲害,手背上的青筋也突了起來,咯咯的聲音聽得很明顯。

    可他的臉色卻沒什麼異樣,很平靜,沒什麼波瀾。

    “這裏的飯菜好喫嗎?”車子駛出好久,楚博揚纔開口問。

    “還不錯。”

    “下次我帶你一起來。”

    “不用。暫時不想再來第二次。”

    “那就等你想喫的時候再來。”

    姬鳳眠沒說話。

    “下次你不用載我出來。”

    “下次……”

    楚博揚重複了一句,眸子似是皸裂。

    回到別墅,兩個人進屋,楚博揚跟傭人說了一聲“晚餐記得準時叫她喫飯”後,便徑自上了樓。

    這話的潛在意思,晚餐不用通知他。

    實際上他晚餐沒有出現,晚上也沒有出現,就連每晚必須親自端到她跟前的牛奶,都是讓傭人送進來的。

    姬鳳眠將牛奶杯握在手裏,溫度跟楚博揚每次送進來的幾乎是一個溫度。

    “太太放心,我每天都看着先生熱牛奶,倒多少,多大火候,熱幾分鐘我都清楚。您接下來應該還要再看十分鐘的書再喝的吧?我第一次提醒他可能太燙的時候,他隨口告訴我的。”

    姬鳳眠垂眸看向牛奶杯,五指微微緊了緊。

    傭人猶豫了一會兒,又開口,“不過太太……先生今天晚上還沒喫晚餐,這牛奶還是他打電話讓我給您送上來的,他自己一個人在書房已經一個七八個小時了,不喫不喝的,真的沒事嗎?”

    姬鳳眠看了看旁邊的時鐘,沉默了一會兒,“你先去休息吧。”

    傭人見她沒什麼反應,應了一聲便走了。

    姬鳳眠沒有像往常一樣看書,下牀握着玻璃杯,走到了窗邊。

    月朗星稀。

    難得的好天氣。

    樓下院子裏的照明燈還亮着,有兩個傭人提着垃圾袋往外走。

    有模糊的談論聲夾雜着偶爾的笑聲。

    她們還年輕。

    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手裏提着垃圾袋,做了一天的工作,但還是很快樂開心的活着。

    她們有不太好的過去嗎?

    大概是有的。

    可能餓過肚子,可能買不到自己喜歡的裙子,可能在實現夢想的路上跌了跟頭,可能有一段沒有結果的初戀……

    可她們現在過得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深吸了一口氣,她舉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

    果真,這麼多年習慣了牛奶的溫度,現在的溫度,較之以前,還是不習慣的燙。

    將玻璃杯撤離嘴邊幾分,垂眸間,她看到窗臺上一直採訪在那裏的空玻璃瓶。

    盯着它看了幾秒,她將牛奶杯放到一邊,拿起了那隻罐子。

    剛住進來的時候,她便發現了,只是覺得……不大可能。

    當初他在孤兒院送給她的那隻空玻璃瓶,她後來帶走了,也一直放在楚宅。

    住進沈家她沒有帶,楚叔他們後來搬家她也沒有留意過。

    更何況就算被楚叔帶走,如今又怎麼可能跑到楚博揚的手裏。

    應該不是她那隻……

    可是看到玻璃瓶的木蓋上她當年隨手簽上的名字,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麼多年,居然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她的手裏。

    他把它擺到她的面前。

    呵。

    自從收到這個生日禮物,她從來沒有許過願。

    當初承諾她存進罐子裏的願望他都會實現,她沒有不當一回事,只是後來只顧着跟他賭氣了。

    後來再見面,她當初也沒什麼特麼想要的東西,楚家從來不缺她什麼,而楚博揚那個時候對她……也沒有機會用到這個瓶子。

    如今……

    指腹輕輕摸索着光滑的玻璃杯身。

    不知道這個瓶子會不會如他當年說的那樣有用。

    窗外,兩個傭人扔完垃圾,說笑着走回來。

    她收回視線,將玻璃瓶重新放了回去,將牛奶杯重新拿了起來。

    喝完牛奶,九點鐘,楚博揚還是沒有進來。

    九點半,依然沒有。

    十點,還是沒有。

    姬鳳眠臉色越來越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凌晨過後,臥室的門終於被輕輕打開。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緩緩靠近牀邊,最後在姬鳳眠牀前停下。

    房間裏的輔燈還亮着,他能清楚看清姬鳳眠沉睡的睡顏。

    連睡覺都這麼清淡冷漠,五官表情跟往日裏的冷漠完全無二,連眉梢都沒有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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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視線落在她露出來的肩頭,他彎身將被子往上輕輕拉了拉。

    可是近距離看到她的肩膀,隱藏在微弱燈光下的那雙晦暗雙眸像是有什麼要成羣碰撞出來,眉骨清晰可見地跳了跳。

    抓着被子的手瞬間握緊,力道發着狠,顫抖着,最後還是將被子輕輕落在她的肩頭。

    做完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楚博揚的臉上已經滲出一層汗水。

    最後又將腰彎下積幾分,撐着牀邊,緩緩坐到了地上。

    他側頭盯着姬鳳眠的睡臉良久,手臂搭在曲起的腿上,指間抑制不住地發顫。

    腦海裏都是今天下午那個男人碰觸她的畫面。

    他碰她一下,都要緊張又小心好久。

    可那個男人居然敢那麼堂而皇之地碰她。

    她跟沈德凡在一起那麼多年,中間發生什麼他一直逼着自己不去想。

    她問他不在乎嗎?

    他在乎。

    她跟別的男人有理所應當的親密接觸,他怎麼可能不在乎。

    那是他擁有過又失去了的東西。

    他渴望的卻是別人輕易得到的……

    可是又能怎麼辦,他還是想要她。

    然而她就是不肯聽話。

    她還要跟那個男人繼續見面。

    她又想……

    眸子突然像是被刺到一般猝不及防眨了眨,喉結幾個滾動。

    她又想……又想跟那個時候一樣,選擇另外一個男人,逼着他束手無策離開嗎?

    這次的話,會不會就真的是一輩子了?

    他擡手想要去觸碰姬鳳眠的臉,最後卻又停住。

    他不能再讓自己有任何可能傷害到她。

    一個晚上的時間,楚博揚將自己關在書房,硬生生剋制着自己盤旋在胸口的那團烈火。

    他控制不住想要衝出去,不論是那個男人還是她,都要跟他說清楚。

    他想將那個男人的手卸掉,可是如果他那樣做了,阿眠一定會指責他,罵他,在多記恨他一筆,更甚至借這個機會甩掉他。

    他還想問她,她爲什麼要跟別的男人見面,還要一起喫飯,還允許他碰她!

    難道還要故技重施讓他離開嗎?

    可他不能衝動,他不能傷害她,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失控傷害她。

    他覺得他不會,可是又不能只是覺得。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纔好。

    誰都惹不得。

    說什麼做什麼一點都容不得人反駁。

    犟的厲害。

    過了二十多年,他都沒有想好要怎麼應對她。

    除了死纏着她這種老辦法,他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姬鳳眠睡前心裏掛着事,一時沉睡過去,潛意識裏卻一直在等着什麼。

    半夜翻身,手肘有些偏向牀的另一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兩三次撲空,心裏也跟着空幾分,最後終於還是心煩意亂的睜開了眼睛。

    看着牀另一邊依然空蕩蕩的,她皺起了眉。

    窗外已經微亮。

    翻身坐起,轉身想要把燈調亮一些,結果卻看到坐在牀下的一道黑影。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瞬間一陣冷颼颼的酥麻遍佈全身,直衝腦頂。

    楚博揚只打算在她翻身後重新給她蓋好被子,結果卻沒想到她會醒過來。

    現在已是深秋,接近冬天,窗外的天色看起來也纔是五六點鐘的樣子,她平時大概都是在七點多左右醒。

    他撐着牀沿有些費力地站起身,彎着腰看她,聲音粗啞低沉。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姬鳳眠模糊看清他的臉,手腳冰涼,突然伸手,用力朝着他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聲音格外清脆。

    楚博揚身形頓了頓,看着姬鳳眠發青的臉色,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身體也在隱隱顫抖。

    “抱歉……”

    他把她抱在懷裏,手臂勒的格外緊。

    姬鳳眠受到驚嚇,緩了好久,才逐漸感覺到他力道禁錮帶給她的疼痛。

    “你想勒死我嗎?!”

    姬鳳眠掙扎幾下,嗓音有剛剛睡醒的嘶啞,帶着明顯的怒氣。

    楚博揚下一秒就鬆了力道。

    姬鳳眠將她推開,將凌亂的頭髮綁起來,冷冷看着他。

    “你一晚上都坐在那裏?”

    楚博揚搖頭,“沒有……一晚上。”

    “我昨晚十點多睡……”她頓了頓,將頭轉到一邊,“你沒在。”

    姬鳳眠話音聽起來有點彆扭,然而卻讓楚博揚心中狠狠一震,喜悅泉水般涌了出來。

    “你……一直在等我?”

    姬鳳眠沉默一會兒,才轉頭看他,“我怕我先睡着你再吵醒我!”

    楚博揚脣角攜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是我的錯,下次不會了。”

    姬鳳眠蹙眉,抓着被子又躺了下去。

    “不睡覺就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