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會傳開的。總有些難民不會跟著我們過來，他們會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隨著收攏範圍進一步擴大，更多的人會知道基地存在，也知道這裏可以得到安全。只是幾百萬倒也罷了，咬咬牙，節省一些物資也能勉強維持。但是如果數量繼續增加，達到五百萬，八百萬，甚至上千萬，那該怎麼辦？”
“到了那種時候，基地防禦線該怎麼維持？外圍的雷區必須清除，把所有地面部分全部讓出來改建爲生活區。警戒塔也不要了，高能電網就更是礙手礙腳。與其這樣，還不如主動解除武裝，讓那些兇屍大搖大擺走進來。”
“我們目前的軍隊數量只有這麼多，可是那些兇屍呢？它們已經超過一個億了！一個億，整整一個億啊！就算我們擁有感染體質的精銳部隊，到了必須開打的時候，又能對付得了多少？別忘了，現在的兇屍可不是病毒爆發初期的喪屍。它們已經進化到了跟我們差不多的程度。會用槍，會開坦克和飛機，還建立了嚴密的社會結構。現在，它們已經不再依靠人類附從軍，而是從它們的族羣當中挑選戰士。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誰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殷文華沒有像之前那樣好言勸說。他一言不發走到窗前，與殷毅並排站著，同樣低頭俯視著腳下。
在很多人眼裏，殷文華這個基地二號主官很稱職。他的人緣不錯，言談舉止間，有種儒雅的風度，對於問題的處理方式不是那麼激烈，也更令人易於接受。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某人犯錯被撤職關押，口氣森冷毫無商量餘地的命令肯定令人心生絕望，也對未來徹底失去了信心。但是隻要換種說法，結果就不一樣了————你這次的錯誤很嚴重，可是組織上覺得你還可以挽救，所以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先去禁閉室裏好好想想自己的問題，這段時間就不要考慮工作了，先寫檢查，配合司法部門把你的問題搞清楚。記住，我相信你有能力解決好這件事，我會等著你回來，以後的路還很長。
很多人都認爲殷文華有種特殊的書卷氣，可實際情況根本不是這樣。他只是喜歡在沉默中思考問題，解決方式也更偏重靈活與柔和，而不是像殷毅那麼強硬。
現在的情況的確是有些不太對勁兒————殷文華當然不是反對收攏難民，事實上，他對上級部門的這項決定舉雙手贊成。可問題是，爲什麼早在病毒爆發的時候不這樣做，後來大量倖存者流落荒野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偏偏到了現在，兇屍已經在各個城市形成具有社會化的統治框架，上面那些人才下達這道命令？
同一件事，在不同的時間實施，無論意義還是結果，截然不同。就像病人吃藥，喫的早了，也就是沒病的時候吃了可能會導致中毒之類的不良反應；喫的晚了，已經病入膏肓，即便是仙丹也無法將必死之人挽救回來。只有那喫的不早不晚剛剛好，才能產生最佳效果。
這次要求收攏難民的命令實在很令人費解。殷文華仔細看過那份檔案，其中有幾段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不影響基地正常運轉以及安全的情況下，派出基地所有守衛部隊和警戒人員，盡最大努力收攏難民。所有車輛、直升機一律按照實際要求調撥，如果數量不足，可以向更上級部門提請支援。”
“在收攏過程中，必須對所有難民一視同仁。無論性別、年齡、健康或者疾病狀況。對難民的安置要注意將病患分開，嚴控可能出現的傳染性疾病。”
“對所有已經收攏的難民嚴加盤查，收繳所有武器，嚴禁任何形式、種類的刀具、鈍器、以及可能致死的潛在危險物件帶入安置營區。”
從表面來看，這些條款沒什麼問題。可是仔細深究，就會發現這份檔案措辭與病毒爆發時上級部門態度前後之間的變化。
殷文華從電腦裏調出了最初的那些檔案。以車輛、飛機和各種軍用器材爲例，之前的檔案著重強調：必須嚴格管理各種機械、設備、車輛，不得以任何藉口擅自派出。尤其是燃料調撥與使用，必須有所在部門主管和基地主官雙重簽字方可。
殷文華留意了一下檔案末尾的簽發日期，正好是病毒爆發的第二天。
對於病毒爆發的具體時間，有很多種不同版本的說法。之所以出現這種衆說紛紜的現象，是因爲各地爆發時間前後不等，有些早，有些晚。民間說法與官方認可的日期區別很大，前後至少超過了一週的間隔。現在，基地官方認可的病毒爆發日期，以基地外圍城市出現大規模喪屍羣的那一天爲準。
那個時候，基地高層對難民的意見，顯然是以控制，並且維持固定數量爲準。太多的難民涌入基地肯定會引發混亂。即便有軍隊管理，整個基地平民區實施軍事管制，同樣會帶來各種各樣的問題。事實上，這些擔憂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正在進行的現實。
基地平民區就是一個爛攤子————各種暴力事件層出不窮，搶劫和盜竊案件每天都有發生。說起來，其實很大程度上也是平民自己的問題。按照基地方面頒佈的管理條例，所有平民都可以得到相應的配給品，從食物到衣服，以及洗漱用品之類的基礎生活物資一應俱全。偏偏有些平民也許是節儉慣了，總是把每天的配給食物節省下來。他們忍飢挨餓，就這樣日積月累，居然存了很多食用期較長，也易於保存的食物。如餅乾和罐頭、果乾、糖果等等。
於是，在基地平民區裏，開始了一種誰也沒有想到的黑市交易。這些被節省下來的食物在區域內流通，還有一些人按照基地管理方的要求，在指定的崗位上工作。他們可以得到同樣是在基地內部流通，價值相當於鈔票的一種替代用貨券。有了這種貨券，就能從軍方指定的商店裏，買到種類更多，質量更好的生活物資。
比如啤酒、新鮮的肉類和蔬菜、點心、油脂、鞋子、大衆款式的化妝品等等。
殷文華對這些平民很頭疼，他很後悔當初爲什麼要指定那麼詳細的對平民規則。每天配給這些傢伙的食物數量的確有點兒多了，平民區裏現在很多人都在浪費食物，麪包經常是啃了一半就扔掉，垃圾堆裏經常可以看到沒喫完的袋裝鹹菜。可是同樣的，仍然也有很多平民無法喫飽，分配給他們的食物往往是被別人搶走，或者當做黑市交易的物品儲備起來……奇怪的現象就這樣在平民區蔓延。不少人叫囂著要基地方面“放開管制”，甚至還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幫派，以及各種莫名其妙的宗教勢力。
末日救贖教、天主仁慈教、大光明佛普世教、妙湛門、天主福音……幾十萬平民當中，彷佛一夜之間就冒出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教派。它們有些打著羅馬教廷的名義，有些乾脆就是把耶穌基督那一套東西改頭換面加上自己的理解重新拿出來用。還有些居心叵測的教派其實就是邪1教。他們在難民中大肆發展信徒，傳播他們所謂的“真理”和“福音”。
就在上個月，發生過一起宗教組織與基地軍方交手的暴力衝突。對方名稱叫做“福祉天堂”，六百多名信徒集體衝擊基地守備軍設置在平民區的兩座警戒塔。這起事件當然不可能取得成功，士兵將爲首的幾個人當場射殺，其餘的教衆信徒也就一鬨而散……說穿了，這些人其實腦子裏仍然存在不切實際的幻念，認爲基地方面仍然還是和平年代那個軟弱可欺的政府。只要集合衆人，在重要位置搞上幾天靜坐示威，在鬧上幾起自己燒自己死亡遊戲作爲逼迫手段，最後帶著大家高喊口號提出要求，政府方面就會像**一樣老老實實服從。
殷文華覺得這幫傢伙一定是腦子出了問題，要不就是得了臆想症，都是些有著精神病演變趨勢的潛在瘋子。
還有更糟糕的事情。
基地平民區最近一段時間的兄殺案件數量呈直線上升趨勢。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失蹤，大部分是女性，也有年輕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