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感染體 >第412章 帶孩子的男人
    “能給我點兒喫的嗎?”

    男人視線落在劉天明身後鼓鼓囊囊的揹包上,不斷舔着乾裂發黑的嘴脣,聲音聽起來就像在哭着哀求,又好像是帶有隱隱的威脅意味:“我有好幾個孩子要養,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喫過東西。你得幫幫他們。嗯……我的力氣很大,那些變異怪物不是我的對手。我幹掉過很多像它們,也像你這樣的傢伙。我知道你身上肯定有喫的。我不要全部,但是你得給我一些。”

    劉天明本來沒想過要搭理這個男人。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樣的倖存者太多了。他們散落在城市裏,面臨各種各樣的困難:食物、水、衣服、安全……無論是誰,都能說出一大堆問題和麻煩。就像之前在路上看到,被兇屍喫掉的那幾個人,他們同樣也是爲了生存而戰,爲了食物而活。

    就像和平年代站在路面,手裏端着破碗的乞討者。給予者會覺得這是對自己身份地位的一種肯定。雖然他們在施捨的同時認爲自己是在做善事,可是乞討者是否真會對他們感恩戴德,這問題恐怕只有上帝纔會明白。

    劉天明沒有轉身離去,也沒有直接對着中年男人扣動扳機。

    對方話裏提到了“孩子”兩個字。

    那彷彿有一種特殊魔力,吸引着劉天明,鬼使神差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壓縮餅乾,遞了過去。

    直到現在,他才注意到:中年男人只有一隻眼睛。之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沒有發現,是因爲對方長長的頭髮從額頭上垂落下來,擋住了視線,也擋住了那隻佈滿黑色血塊和硬痂,散發出陣陣臭氣的眼睛。

    看着已經被中年男人拿在手裏的餅乾,劉天明忽然有些後悔。可是他很想給自己剛纔的行爲找到理由,於是皺起眉頭問:“你的孩子在哪兒?”

    東西給了就拿不回來,就算能拿回來,以這個男人的骯髒程度,劉天明也不會再要。他只是覺得不甘心,覺得自己可能是上當受騙。畢竟,一個連自己都無法餵飽的男人,怎麼可能首先替孩子着想?

    男人以極快的速度把餅乾藏到身後,僅剩的獨眼裏釋放出警惕目光:“你想幹什麼?”

    劉天明用冰冷的目光注視着他,伸手從衣袋裏取出另一塊餅乾,同時單手把槍舉起,對準男人眉心,認真嚴肅地說:“我想證實你說過的話。如果你真有孩子,我會再給你一塊。如果沒有,我現在就殺了你。”

    烏黑冰冷的槍口似乎對男人毫無威脅。他臉上露出茫然癡呆的微笑,視線牢牢鎖定劉天明手裏的那塊餅乾:“你說真的?不是故意騙我?真的再給我一塊?”

    劉天明對中年男人的表現覺得難以理解:“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中年男人咧嘴笑了,露出兩排骯髒不堪的爛牙。他側過身子,指着停在幾十米外的一輛黃色校車:“想看就跟我來吧,就在那裏。”

    那的確是一輛校車。

    非常結實,體積很大,從正規途徑購入的那種。

    劉天明再次皺起眉頭。

    理智告訴他:不要再管這個男人,也不要再想什麼餅乾和孩子,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把放在體育學校醫務室裏的遺物拿到手。

    遲疑片刻,劉天明還是邁開腳步,跟上男人,朝着不遠處的校車走去。

    變異細胞沒有搜索到任何感染體存在的信息。

    周圍很安全,也沒有發現大規模的屍羣。

    劉天明有種說不出的好奇心。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沒有撒謊,車上很可能有着他說的孩子。

    中年男人似乎對於劉天明毫無戒備。他用力拉開車門,自顧走了進去。

    車窗關着,裏面傳來一股濃烈的惡臭。劉天明皺眉屏住呼吸,跟在男人後面上了車。走進車廂,他發現後面的椅子上坐着兩個小男孩,年齡大概在十歲左右。兩個孩子都很安靜,因爲缺少食物顯得消瘦,臉色蠟黃。他們看到中年男子的時候,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目光隨即落在劉天明身上,眼眸深處釋放出無比強烈的飢餓感。

    男人一直走到兩個孩子中間,彎下腰,很是親暱的用面頰碰了碰他們。男人隨即直起腰,轉過身,非常認真地對劉天明說:“看到了吧!我沒有撒謊。把餅乾給我。”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突然之間從平緩變得充滿惡意:“否則,我就殺了你。”

    一股難以言喻的強烈恐懼,瞬間籠罩了劉天明的大腦。

    他迅速後退,突擊步槍對準了站在正前方車廂裏的中年男人,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你都幹了些什麼?還有,這些孩子是從哪兒來的?”

    男人不是感染體,兩個男孩也不是。

    他們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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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真正讓劉天明感到恐懼的不是他們,而是散落在車廂地板上的那些東西。

    到處都是人骨。

    整齊的座椅擋住了視線,光是能夠看見的地方,就有十幾具人類遺骸。彎曲成排的肋骨與脊柱連在一起,粗壯的腿骨散落在座椅下面。幾顆頭骨擺在椅子上,它們很光滑,沒有車站遺骸表面那種血肉腐爛乾涸以後留下的黑褐色,顯露出人骨應有的淡黃。

    這些遺骸很小,一看就知道是孩子。

    車廂後面堆放着很多雜物。有衣服,也有被褥,皺巴巴的睡袋,佈滿污垢的鞋子,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外套。

    這裏的一切都不正常。

    男人眼睛裏透出一股難以想象的瘋狂。他朝着劉天明伸出右手:“你已經看到了想看的孩子,我也沒有騙你。把餅乾給我!”

    他好像並不害怕槍和子彈,仍然執着於那塊與生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的壓縮餅乾。

    坐在椅子上的兩個孩子站起來,衝着劉天明露出兇狠的模樣。

    男人連忙安撫着他們:“坐下,都給我坐下。他是好人,他給了我食物,這人不壞……嗯,只是腦子不太正常。”

    劉天明有些哭笑不得。

    他沒有放低槍口,密切注意着男人與孩子的動作。考慮了幾秒鐘,劉天明從衣袋裏取出那塊餅乾,遠遠扔了過去。

    男人借住餅乾的時候,劉天明也重複着之前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心裏的恐懼感已經沒有剛纔那麼強烈,更多的被疑惑取代。

    男人像珍寶一樣把餅乾收好,非常認真的回答:“我叫王鑫。”

    劉天明並未因此消除戒備:“你是做什麼的?”

    他把槍口朝着對面座椅上的兩個男孩晃了一下:“他們是你的孩子?”

    “當然不是。”

    王鑫不由得“哈哈”大笑:“他們是我的學生。”

    停頓了一下,王鑫低下頭,彎下腰,從旁邊的座椅上拿起一顆人類頭骨,在手裏轉了轉:“他們都是我的學生。”

    劉天明對這種回答感到難以置信,聲音也爲之一滯:“……你殺了他們?”

    王鑫點點頭,擡起手,用又黑又長的指尖撓着臉。受傷壞死的那隻眼睛一直在發癢,很難受。

    這問題讓他想起了很多曾經的事情。

    ……

    他是一家外語學校的教員。

    病毒爆發的時候,學校真好組織孩子們外出遊玩。王鑫一路上說着各種故事和笑話,逗得孩子們大笑開懷。這是他最喜歡的工作,也是離婚以後全部的寄託。

    病毒爆發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降臨。

    司機很機智,他避開成羣結隊的喪屍,把校車停在這個僻靜的位置。然後與王鑫商量,決定讓他留在車上保護孩子,自己徒步前往距離最近的警察局求援。

    那個時候,手機已經不管用了。

    誰也不知道那些怪物究竟從哪兒來,也不知道街上行人爲什麼走着走着就突然發狂,抱住身邊的人張口亂咬……可是王鑫很清楚:在這種混亂的時候,孩子很容易受傷,死亡率也比平時高得多。

    混亂就這樣一直持續着。

    司機一直沒有回來。

    那是個非常不錯的好人。

    王鑫至今都還記得司機當天離開的每一個細節:他熄滅引擎,打開車門跳下去,掛在司機腰上的鑰匙一直在碰撞,漸行漸遠。

    白天,夜晚。

    夜晚,白天。

    希望中的救援隊一直沒有出現。

    迫不得已,王鑫選了兩個年齡最大的孩子當隊長,負責照看其他人。他打開車門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在他剛下車的時候,一個不聽招呼的孩子趁機逃了下去。他哭喊着要找媽媽,王鑫猝不及防沒有拉住,孩子跑到路口,被幾頭喪屍當場按倒。

    血腥殘酷的場面驚呆了所有人。王鑫連忙轉身逃回了車上。

    ……

    他的經歷很短,劉天明聽着也不像是故意編造的謊話。視線隨即落在車廂裏的那些人骨上,疑惑地問:“你們就一直呆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孩子是世界上最寶貴的天使。”

    王鑫骯髒瘦弱的臉上,顯出極其痛苦的表情:“我毫無選擇,我沒有更好的去處。”